夏姜芙扶着鬓角的簪花,面露不屑,秋翠心领神会,厉声呵斥道,“哪儿来的没眼力的丫头,不认识人攀什么交情,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板着脸,斥得紫衫丫鬟怔了怔,回眸望着门口,不知所措。
马车掉头缓缓离去,于青石砖的路面上留下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背影洒脱利落,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气,长宁侯夫人还真是嚣张,丫鬟是从承恩侯府跑出来的,她不问就把丫鬟打发了,不是当众给承恩侯夫人没脸吗?
众人垂首屏气,暗暗探究承恩侯夫人的脸色,却看承恩侯夫人面上含笑,温婉可亲,“世侄,宇儿会友未归,已差人找他去了,来者是客,你去偏厅等他吧。”
“夫人,我就不进去了。”
顾越流起身,不卑不亢朝承恩侯夫人施礼,先礼后兵,出门前三哥再三叮嘱,他找陆宇还钱,其他人和事一律置之不理,因此,道完这句,复又坐下,身姿笔挺,眉目凝重,浑身充斥着正气,看得承恩侯夫人拧起了眉。
陆宇说顾府几位除顾越皎外皆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以她肉眼来看,眼前的顾越流年纪尚小,但眉眼间的庄重凛然,非假装得出来的。
陆宇看走了眼,世家之人,哪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顾越流目光平视前方,喝了口茶,继而说起欠条由来,世家子弟,手里银钱皆依着府里规矩来,像承恩侯府这种大户人家,少爷小姐一律十两月例,他的欠条上写着百两,陆宇拿不出实属自然。
在场的皆是心思活络之人,用不着陆宇出面对峙,心已偏向了顾越流。
承恩侯夫人洞悉人心,何尝看不出风向,然她一介妇人,又是长辈,总不好强行将人带进府,瞅着丫鬟灰头灰脸回来,埋怨起夏姜芙来,她若是肯给个台阶进府商,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两府皆有好处,夏姜芙倒好,端着架子瞧不起人,弄得她劝顾越流进府也不是,自己回去也不是。
僵硬着身躯站在门口,给身侧丫鬟使了记眼色,丫鬟躬身退下,不一会儿领着位圆领长袍少年郎出来,少年郎五官粗犷,浓眉平眼,好似故意将眼睛拉长了似的,身形纤瘦,和他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材和容貌。
他甩手兴致顾越流跟前,粗噶着声道,“陆宇去马场骑马了,明日才回,欠条是我写的,你来承恩侯府做什么,什么事,找我说吧。”
顾越流朝里瞧了瞧,鼻孔轻哼了声,明晃晃揭穿他的谎言,反问道,“陆宇不在你来侯府作甚?他最喜躲在暗处,你说他不在我可不信,再说欠条,字迹是你的,手印是陆宇画押的,我没找错人。”
三哥说了,把甭管中间蹦出多少抢着还钱的,一定要把陆宇拉出来,擒贼擒王,陆宇就是他们的王,不找他找谁。
“你别血口喷人,此事是我的主意,和陆宇没有关系。”
李冠努力睁大眼,奈何眼睛细长,瞳仁棕黑色,看着没什么杀伤力。
顾越流摊开欠条,敲了敲数额处的大字,李冠面色大变,“你偷偷改了数额?”
“我可没改,当日陆宇自己说的,美人笑是裴夫子的心头血,十两银子赌注是对裴夫子的侮辱,将赌注添至百两,你不在场吗,没仔细听?”
顾越流言之凿凿,李冠眼神闪了闪,面色惨白,眉头紧锁道,“陆宇何时改了数额,我问问他去。”
他父亲不过五品官职,俸禄低,家里人知道他开口就输了百两,绝不会放过他,念及此,他掉头迈过门槛,身形仓促而去,顾越流挑了挑眉,心想三哥果真料事如神,不用他胡搅蛮缠,对方自己就会露出破绽,李冠说陆宇去马场了,下一句又说找陆宇问个清楚,陆宇人在何处,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承恩侯夫人脸上勉强维持着笑意,顾越流礼貌的朝她颔首,脸上浮起了笑,笑意耐人寻味,看在承恩侯夫人眼里,颇为刺眼,须臾回过神,温声道,“宇儿怕是从角门回来的......”
顾越流咧着嘴笑,不接话,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小小年纪能做到面不改色,倒是让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裴夫子的花遭毒手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顾家六少就是泼猴,专做些败坏门风之事,仗着皇上撑腰就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朝野上下,无不等着侯爷凯旋而弹劾顾家六少的。
却偏偏,顾六少是被人利用的,真凶另有其人。
明日的朝堂,御史台的风向恐怕要变了。
皇上纵容包庇顾家少爷乃体恤长宁侯久卧沙场,视死如归,但对陆少爷,恐怕不会网开一面。
顾越流抬眉望向天际,方才还透着光亮,此刻乌云霭霭,又要下雨的样子,他调整了下坐姿,心有急切,夏姜芙下雨不爱出门,怕脏了鞋子,乱了发髻衣衫,他耽搁久了,到酒楼肯定会被嫌弃一顿。
遐思间,陆宇终于出现了,一身裁剪得当的月白色长袍,领子勾勒着祥云图案,金丝为主,银丝为辅,面若傅粉,俊美无俦,他暗暗叹了句,果真是衣冠禽.兽,三哥慧眼如炬,早看清楚了陆宇的性子。
否则任他都不好意思抹黑他。
“你出来了,李冠说我冤枉你,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瞧瞧我有没有使诈。”
他举起欠条,手指着数额处,狡黠的笑了笑,三哥说了万无一失就绝不会有问题,何况他先发制人,咬定是陆宇改了数额,即使被发现动了手脚,陆宇也百口莫辩。
想算计他名声尽毁,陆宇还不够格,三哥动动手指,能将整个承恩侯府弄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陆宇眸色幽暗的盯着数额,当着众人,爽快给了钱,看似云淡风轻,心里多恨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越流接过银票数都不数,眼瞅着陆宇要开口,他先一步道,“都是同窗,事情过去便算了,只记得以后打赌,万万不可伤及无辜,我娘耳提面命,不敢忤逆她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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