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道:“这是我生平第一嗜好,从前看过谭鑫培、梅兰芳等戏剧,犹觉印入脑中,至今未忘,端的是好戏哩。”
安女士道:“明日前门外同乐园中,敦请梅兰芳登台,演《黛玉葬花》新剧,妃子何不往观,借遣愁闷?”
周姨摇首道:“恐怕不便。”
安女士道:“妃子深居简出,外人本来罕见,若改装往观,谁识芳颜?宫内也无人敢说。
明日下午,臣妾愿随妃子一行,可好么?”
未免逢恶。
周姨笑道:“这也是暗渡陈仓的好计,我就与你同去。”
安女士随即告别。
次日午餐毕,安女士即入会周姨,替她改装,扮做女官模样,潜导出宫。
侍卫等见是女官,也不去查问,由她自去。
两人乘舆偕行,转瞬间即至同乐园,园中已经开演,看客甚众,几乎无处容足,安女士入与园主商量,贳一包厢,园主与安女士,本有一点认识,且知她为女官长,不得不殷勤款待,遂与他客熟商,并让一特别包厢,导引入内,才有坐地。
看了好几出,方见梅伶发场,一种神采,射将过来,几与忆秦楼斗艳。
既而曼声度曲,袅袅动人,没一句不中调,没一字不合拍,惹得周姨目注神驰,低声喝彩。
一时上下座客,也连声叫好,哄动全园。
周姨密语安女士道:“梅伶色艺,与年俱增,较前日又有进步,我当出资重赏。”
安女士不便旁阻,只好赞成,遂替周姨召过按目,由周姨取出纸币,约有数百元,慨然给付,令赏梅伶。
老袁筹款维艰,反令爱妾好行其德,真是百姓晦气,梅伶交运。
梅伶演戏既毕,亟趋前叩谢,座客皆为瞩目,互相私议道:“偌大女官,能有这般阔绰?莫非新华宫中,纯是金银么?”
忽有一人遥视良久,才掉头语座客道:“这是袁皇帝的宠妃,怪不得有此挥霍。”
座客听到此语,益觉惊异,并问他如何相识?那人便道:“我曾于万牲园中,一睹芳姿,友人告我是袁氏宠姬,所以认识。
此次改装女官,想是掩人耳目呢。”
座客再问那人姓名?那人不肯吐实,只说是在部中当差。
也恐多言贾祸。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就是园主与各伶人,也都闻知,共至周姨前长跽叩安。
周姨知瞧破行踪,忙即摇手麾去,一面挈安女士衣袖,抢步出园,仍坐原舆回宫。
耗去了数百元,还要累得惊慌,真是何苦?为此一事,都下传作新闻,各报章相率登载,连御用报亦采入新闻栏。
老袁瞧着报语,大致说是新华宫宠妃,与女官长偕行观剧,竟不由的动起愤来,立召安女士入问。
正是:
博得皇妃偿意愿,哪堪天子动猜凝。
未知安女士如何答复,下回再行说明。
当滇、黔起义以后,四川护军使刘存厚,亦起而响应,正战鼓鞺鞈之时,忽插入宫中数段轶闻,欲急反缓,好似锣鼓声中,接入金樽檀板,令人不可捉摸,此为用笔变换处,亦为叙事拗折处。
若以实事论,则全回以洪、周二姨为主,而注重者尤为周姨,洪最狡黠,而周姨又济之以才,几玩老袁于股掌之上。
老袁亦幸而不得为帝耳,若使为帝,宫闱中不知惹出若干衅隙,袁氏且覆宗矣。
先圣谓女子小人为难养,诚哉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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