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点了下通讯录字眼的绿色图标,说:“朋友叫啥?”
章舒玉愣了片刻,霎时被汹涌的孤独和担忧击中了胸口,他嗓音细微发颤地答道:“叫……赵荣青。”
这时,黄锦正好领着医生回来,他站在门口,看见杨桢的目光虚无焦距,气质沉静,落寞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章舒玉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了ct和核磁共振,没有大夫来给他望闻问切,只有一架架闪着蓝光的机械在他周身自行滚动,这里也人也不太介意授受不亲,让他掀了好几回上衣。
随后,脑内脑外科分别诊断以后,基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杨桢目前的意识混乱是外伤引发的脑缺血症,患者如果有语言障碍、行为怪异、性格突变、忘事、迷路等症状,家属都不宜过于惊慌,要密切注意并协助他进行恢复。
家属慌不慌黄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点方。
鉴于杨桢比较清醒,当天就办了出院,黄锦像个老母鸡一样领着章舒玉进了地铁,牙商东张西望,被奔驰的车流和高耸的大楼弄得应接不暇,一路显得十分呆滞。
黄锦不抱希望地说:“杨哥,你现在需要人照顾,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章舒玉看他紧张的小样子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想笑:“好,怎么打?”
黄锦崩溃地扶住额头,心想好嘛,连手机爸爸都不认识了。
快乐总是比较容易在别人的痛苦上建立,章舒玉终于露出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笑,以前他在章家是顶梁柱,下头还有一个活泼的妹妹,因此笑起来难免有点“你说什么都对”
的包容感,他拍了拍黄锦的肩膀,摸出手机晃了晃。
“逗你玩的,你别愁眉苦脸的。
电话我想等痊愈以后再打,省得二老担心,黄锦,我尽量不会给你添麻烦,但是这段时间里得有劳你替我答疑解惑了,我先谢谢你。”
杨桢从没这么温柔可亲过,黄锦一下被这好脾气给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慌张地摆着手说:“别介别介,杨哥你别这么客气,我们室友嘛,相互照应那是应该的。”
章舒玉对他笑了笑,手指下意识地在机身拨弄,熟悉的算珠声没有想起,他垂下眼帘,将其中悲凉尽数掩去:他们牙商靠诚信吃饭,可讽刺的是从今天起,他就是杨桢了。
浩瀚的宇宙里多了一颗星尘,只有它身边的几颗知道。
第7章
冲动一时爽,善后火葬场,这就是黄锦现在的心情。
他杨哥的脑缺血症比失忆厉害十倍,失忆的人只是没有记忆,但还有本能和常识,杨桢是以上都没有。
不记得自己住哪里,不会用电器,盯着水龙头发呆,看个夜景魂游天外,不用说银行卡密码肯定也忘了。
还有,以前他吃饭都叫外卖,现在却像个背后灵一样杵在门口围观自己烹饪蛋炒饭……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黄锦因为以前在杨桢眼里出镜的机会不多,导致现在如芒在背,总感觉跟自己合住的不是一个生病的同事,而是一个无所不在的摄像头。
章舒玉,现在应该叫杨桢了,他并不想这样,却也没办法,巨大的环境差异使得他在这里宛若初生婴儿,对一切都无知,又本能地充满了探索欲。
黄锦是他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他必然窥探了别人的隐私,可对于未知的恐惧凌驾于愧疚之上,重生的杨桢只能让自己的脸皮加厚、眼睛擦亮,同时将姿态尽量放到最低。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给黄锦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就比如黄锦告诉他想要知道什么,拿出电话搜索就行,可杨桢记住了怎么开机、点浏览器,但他不会用输入法、不认识罗马数字。
黄锦急得差点吐血,他当年教他70多岁的姥爷玩qq斗地主都没这么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找到了门槛最低的手写输入法,更大的问题接踵而至,杨桢根本就提不出问题来,他就像个不识字的文盲在翻书卷,满眼瑰宝都只能视若无物。
上千年的文明落差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化的东西,杨桢临睡前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明天他不能跟黄锦一起去上班,也就是供职,说供职他比较容易理解。
黄锦折腾一天,身心俱疲地躺下就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像道游魂一样晃进客厅,厨房里已经有了打煤气灶的动静,黄锦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发现杨桢在里头煮鸡蛋,他打了个哈欠说:“杨哥这么早,不上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杨桢昨天观察黄锦用过这些工具,起来之后试了试,发现这个比手机简单,他回头笑了笑,违心地说:“睡饱了,越躺越饿。”
他其实一晚上没睡着,床榻很软,而且大得不像话,可他满腹心事,没能享受到席梦思的舒适。
他甚至都没能好好洗个放松的热水澡,因为被花洒吓了一跳,只用方巾接的冷水随便擦了擦。
至于刷牙,他也不会用牙膏牙刷,就在盐罐子里舀了一勺盐。
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杨桢根本分不清哪是睡衣哪是衬衫,想想又不能跟昨天穿得一样,就照着见过的人里衣品最为突出、让人印象深刻的权微的那身行头在衣柜里翻了翻,好歹折腾出一套短袖t恤和牛仔裤,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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