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龙想不到这家伙,这么油腻,一上来就和自己握手,“叶书记,你客气了,吴洼子是个小地方,池小水浅,你这尊神去了,有些大才小用了!
学习谈不上,共同把吴洼子那点事搞好!
你请坐!”
一直到会议散了,贾云龙头脑一直胀绷绷的,这一年多,提心吊胆过,生怕李默海的事东窗事发,殃及池鱼,还好,暴风骤雨停歇下来,正准备要大干一场,想不到上头给他玩了这么一手,叶志军虽是过渡,那也是压在自己头上一块盘石,他叹一口气,说明这小子来之前,摸过吴洼子底牌,究竟是何许人也?张金梁?是他,一定是他。
吴洼子易主的事,很快通过大小队会议,传遍吴洼子,这次见面会开得并不长,也就二十分钟,会议一结束,叶志军就立马去了后院宣传队,在张金梁引见下,他如愿以尝见到那位能写三十多岁还是老光棍,且精瘦精瘦的陈家岩,小麦色的皮肤,鼻子上架着副眼镜,更见到他想见的贾一茜,秀色可餐,真是国色天香,哎呀呀,不了解,俗的地方,竟然藏着掖着这样的人才,他当机兴起,就让贾一茜唱一曲,原来这个身材如此魁梧的壮汉,也是行家里手,唱念作答,无一不精,无一不会。
贾一茜不愧有“百灵鸟”
之称,她的嗓子的确被上帝吻过,她唱的:
我六岁那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我能够深刻记得的,就是我上学了,学校分两三地方,我第一个学校是在李建武家,教我的是他的大女儿李淑云,我祖父送我去的,他专门请小木匠贾令才给我做了凹腰的板凳,学校就是比家里好玩,人多,且有女娃子,在那里,我既是孤独的,又是幸运的,孤独的是我和李子丹上的不是一所学校,他跟着父亲李建辉上很远的地方上学,我和小普一个班,那家伙生得白嫩,招女孩子喜欢,他孤立我,不让女孩子和我玩,年长我些许的李瑞芹和李红霞倒是护着我,那会儿叫耕读班,在同一个班里,是两个年级,她们二,我一,放学后,我通常一个人走家后回家,那里冷僻没有路,我和小普成了冤孽活对头,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并且成为家常便饭,但我从不把这种事,告诉我母亲,她活在夹缝里,通常要侧身避祸,生而为人,咋就活得这样艰难?我经常咬牙切齿,铆足了劲,把狠和恨种在心里,希望积蓄力量,有朝一日,象我后来看过的电影《zorro》的主人公一样,行侠仗义,释放心中堆积的快意恩仇,相同的东西还有《王子复仇记》,虽然文字和格调不同,但快意恩仇相似,它是诱因,诱发我写东西,并且从13岁开始,诱发我当作家的梦,梦做了几十年,仍旧无法圆梦,别人也许是为了追逐名和利,我则是为诠释爱恨情仇,它淤积的地方已覆篑成山,不掘心渠不畅。
我童年和少年,虽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我隔壁李建松家,他个子不高,脑袋踢圆如球,他的女人朱九红身材高大,皮肤细腻,我就象是他们的孩子,我之所以喜欢去,是因为李建松的故事,又长又曲折,别人早已经不耐烦了,我却听得津津有味,并且时不时要发问,每当夜色如水,静谧的风吹过草木灰覆盖的炊烟,我就支起一支胳膊,在他家桌前,听他娓娓道来,我是如此陶醉其中,有时连我上课,也还在想那些事,我大姐李淑云经常去我妈那儿告状,说我心不在焉,在启蒙的文学土壤里,催生了一棵幼芽,李建松和朱九红孩子也算多的,有我叫大姐的李淑华;叫大哥的李子道;叫二哥的李子轩;叫二姐李银侠,其实二姐只比我大一个星期,后来还有三弟李子燕,三妹李素娟,这其中也有夭折三个,没有落下名字,想想他们,是何等的悲催,生而为人,没有成人,错误走一遭,算是干吗的?
李建松的确是这方面行家里手,他唾沫星四溅,时儿慷慨激昂,时儿捶胸顿足,时儿拍案叫绝,时儿谩骂诅咒……他的情绪就象一把大扇子,把我忽悠得东倒西歪,我迷迷醉醉不行,经常忘记身居何处,澎湃的激情,象海浪一样被团风抱起,摔打在礁石上,飞花碎玉。
纵然这样,我的学习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在那十几个人里,我鹤立鸡群,正因为是这样,我才遭到小普等人穷追不舍地敲打,我在那里足足上过一学期,翻过年,我就去了稍远一些,并且隔着一条南北渠的李家去上学,也是耕读班,一二年级混搭,没有正规课桌,只有几块锯开的大木板,这一家很有些钱的样子,有门有院,并且分出东屋堂屋,教我们的是个文质彬彬的戴着白边眼镜的女老师,她的名字我是记住了,姓顾叫成香,并且她和我伯母相交甚笃,我虽然避开了小普等人的骚绕,也避开了李红霞、李瑞芹的温情滋养,心就干枯如井,我在那里煎熬了两年,就到了另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在那所学校里,才算正儿八经学习,那个地方叫小马庄,只在那里一年,那里教室有几排,没有院子,从东面过来,直接看到学校厨房,李红霞不再上学,我有些忧伤,为啥嘞?在信里问过,李瑞芹先我两一年到这里,不知怎么搞的,我还是二年级,她却在四年级,凭啥嘞?我没问,也没人回答。
我在进入小马庄之前,就在姓顾教的耕读班里学习,顾是个温和的人,她家的堂屋,别人不敢去,我和她儿子徐军--一个皮肤极其白的男孩子成了朋友,他男生女相,且下巴有颗黑痣,据说这种相,是富贵之相,他后来怎么样,我不得而知,一个曾经在视野里留过痕迹的人,随着生活的跌宕起伏,个人际遇变化,他身于何处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他活着,我被徐军带着,去过几次,那是书的海洋。
徐军的父亲也姓李,听说是军人,一生不曾看这个人,回忆起来有些遗憾。
我在顾老师那里,学会了一些东西,也遗失了一些东西,最令我惋惜的一条链子上带着一枚沉重的袁大头,链子很长,袁大头很重,据我母亲说:那是她父亲林道才给她的嫁妆,我罪不容恕,据徐军分析:我的宝贝很可能被他一家大哥李平安偷了,那家伙就是根电线杆,没事爱臭显摆,我们还在小学底层开智,那家伙就到农中去了,农中就在我家前面不远、小鬼庙后头,它的土院墙东面,就是我家老林,据我祖父说:他的祖父母、他的父母兄弟全埋那儿,他说他将来也要埋那儿,我心恐惧:我的祖父也会死?
李平安的确让人怀疑:那家伙经常翻我们书包,但没有证据,顾老师也帮我找了,哪儿找得到?这是我人生第一件憾事,留在记忆里抹不掉,水洗刀刮,岁月尘封,都不能忘却。
小马庄的学校,相对正规,开设了体育、音乐、美术,多种学科,我一到那里,沈冬秋作为贫协主任,已经入住在那里,口号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我只是不明白:一个瞎字不识的人,怎么管理学校?每次忆苦思甜大会上,他还会爆粗口,这样的人,怎么管理学校?“老师们、同学们,我日他祖奶奶,要说狠哪,还是地主老财……”
除过贫下中农,就是地、富、反、坏、右,经常有人捆绑戴着纸糊的高帽子的人,在我们学校操场上,开批判大会,乌泱乌泱站一操场人,高帽子上还写着字,沈冬秋作为贫协主任,又是516战斗队副队长,经常唾沫星四溅在发言,戴高帽的人,有年迈的沈少东,他是地主,有李精耀、李建彬父子、有时连石桂梅也要羁押在场,连后槽坊的大掌柜、二掌柜也不例外,最后沈冬秋居然爬到桌子上,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过了!”
刘子凡对张子望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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