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敛当堂被无罪释放。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雨过天晴的欣慰,只是看着停在地上,经过层层解剖、又勉强缝合回去的尸,久久不语。
“既是这样的意外,也算是命中注定了。”
谢照安慰道,“把令尊安葬了吧。”
坟址选在了城郊外的一处高坡上,可以望见整个陈留。
一起来的,也只有谢照、李明夷二人。
谢照是张敛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李明夷则是自己执意跟来。
对他来说,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位大体老师,理应送这一程。
“家父其实一直很反对我做仵作。”
张敛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平静。
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简朴的墓碑上,使这座坟墓看上去并不那么冷冰冰的。
“其实前日是他的寿辰,我们约好了见面。
可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所以争执了一番,我便走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早一点回去,如果我们没有争执,他早早地睡了,是否这个意外就不会生了。”
张敛仰面向天,不知是在问人,还是问天:“我从来不相信人有命数,就如父亲希望我从仕,而我却做了仵作,哪怕代价是家人离散。
可你们却说这种意外生的概率万中无一……”
那么失去父亲,是否是上天对他叛逆的惩罚?
晚风掠过地面,吹得草木悉悉。
那道萧索的背影,站在墓碑前,显得如此单薄。
一向很会说话的谢照没有说话。
“我相信人有命数。”
李明夷却忽然道。
“物质不会消亡,人体即便分解进自然,也会再次进入循环,组成新的生命。
一个人有六十万亿细胞,数不尽的分子,所以人类重生的可能性比万一还低。”
他停顿片刻,目光望向远方天际。
斜阳落在肩头,将他的眼神照亮,也使他的轮廓看起来不那么冷硬。
“但宇宙有无穷之大,时间有无穷之长,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注定生。”
“所以一定有一天,有一刻,在宇宙的某个地方,你们还会再相见。”
一连晴朗了几日的陈留,忽然下起小雨。
零星的雨滴,将那墓碑上的字迹浸润,一笔一划愈加深刻。
远方的陈留城,也笼罩在雨幕中,模糊了轮廓。
张敛闭上眼睛。
雨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下,湿透青衫。
他却张开双臂,就这样久久站立在雨中,仿佛在拥抱着寰宇中的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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