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另聘中医入治。
中医谓是症乃尿毒蔓延,仍当从治尿毒入手,老袁颇以为然,亟命开方煎服。
服了下去,肠中乱鸣,亟欲大解,忙令人扶掖至厕,才行蹲坐,北方大小便,皆至厕所。
忽觉一阵头晕,支持不住,一个倒栽葱,竟堕入厕中。
侍役连忙扶起,已是满身污秽,臭不可近。
各姬妾闻报往视,闻着一大阵臭气,连掩鼻都不来及,哪里还敢近前?独第八妾叶氏,不嫌腌臜,急替他换易衫裤,并用热水揩洗。
老袁抚叶氏臂,吁吁叹息道:“你平时沈默寡言,至今能独任劳苦,不怕臭秽,我才知你的心了。”
叶氏之心,至此才知,无怪受人矇蔽,始终未能瞧破。
叶氏为之泣下,老袁亦洒了几点痛泪。
至扶入寝室后,精神委顿不堪,闭目静卧,似寐非寐;但觉光绪帝与隆裕太后,立在面前,怒容可怖;倏忽间,变作戊戌六君子;又倏忽间,变作宋教仁、应桂馨、武士英、赵秉钧等;又倏忽间,变作林述庆、徐宝山、陈其美等;后来有无数鬼魂,面血模糊,统要向他索命的模样。
这是心虚病魔,并非真个有鬼。
他不觉大叫一声,吓得冷汗遍体,及启目四瞧,并无别人,只有叶氏在旁侍着,并低声问明痛苦,当即答言道:“我不过精神恍惚,此外还没有甚么痛楚,但你也很困乏了,如何不去休息?她们如何并不见来?”
叶氏道:“姊妹们都来过了,见陛下安睡,不敢惊动,所以退去。”
老袁道:“你何故未退?”
叶氏忍着泪道:“天下可无妾,不可无公,妾怎忍退休?”
老袁不禁欷歔道:“可惜我平日待卿,未尝稍厚,今日自觉愧悔哩。”
言未已,见闵姨进来,自思许多姬妾,惟闵氏资格最老,而且性情浑厚,从不闻她争论,只自己得了新欢,往往忘却旧爱,此时回溯生平,也觉抱歉得很。
闵姨却近前婉询,很是殷勤,反惹起老袁许多怅触,便与语道:“你随我多年,好算是患难夫妻,今日我已病剧,恐怕要长别了。”
闵姨道:“陛下何出此言?疾病是人生常事,静养数日,自然复原,何必过虑!”
老袁道:“我年已望六,死不为夭,但回忆从前,诸多错误,就是待遇卿等,也觉厚薄不均。
我死后,卿等幸勿抱怨。”
闵姨呜咽道:“妾到此已二十多年,一衣一食,无不蒙恩,怎敢再生异想?但愿陛下逐渐安康,妾仍得托庇帷帟。
万一不幸,妾……妾也不愿再生呢。”
为下文自尽伏笔。
说到末句,已是涕泪满颐,语不可辨。
老袁此时,益觉悲从中来,痰喘交作。
经叶、闵两姨,替他抚胸捶背,方略略舒服,蒙眬睡去。
既而诸子陆续入室,请安问疾,见老袁委顿情状,多半掩面涕泣。
闵、叶两氏,恐惊扰老袁,嘱诸子退至外寝,静心待着。
诸子退后,克文见乃兄形态,似乎不甚要紧,且面上亦并无泪容,不由的懊恼道:“阿兄!
你知父病从何而起?”
克定道:“无非寒热相侵,因有此病。”
克文摇首道:“论起病源,兄实祸首。”
克定沉着脸道:“我有甚么坏处?”
克文道:“父亲热心帝制,都由阿兄怂恿起来,今日帝制失败,西南各省,纷纷独立,连日接到电报,都是明讥热刺,令人难堪,你想阿父年近花甲,怎能受此侮辱?古语有云:‘忧劳所以致疾’,况且郁愤交集,怎能不病?”
克定道:“我曾禀告父亲,切勿取消帝制,他不从我,遂致西南革党,得步进步,前日反对我父为帝,今日反对我父为总统,他日恐还要抄我家、覆我族哩。
我父自己不明,与我何干!”
好推得乾净。
克文冷笑道:“兄不自己引咎,反要埋怨老父,可谓太忍心了。
试思我父曾有誓言,决不为帝,为了阿兄想做太子,竭力撺掇,遂至我父顾子情深,竟背前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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