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迈入漱玉殿的骆谷停了停脚步,听见他问:“替你女儿抱不平的?”
骆谷一如初见,黑发青衫,儒雅而气韵沉稳,他低头施礼,捋了一把颌间美须,淡笑:“其实,也不算是在下的女儿。”
桓夙的剑柄立即磕在了木阶上,他冷着脸沉怒道:“你敢骗孤?”
骆谷匆匆上前,跪在桓夙的身侧,手中的羽扇摇了摇,“怎敢欺哄大王。
摇光是在下在市井捡的一个丫头,见她可怜,带在身边养了三年,认作义女。
后来她自愿入宫为大王分忧,在下也不忍不遂她心愿,只好……”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无奈,无奈极了。
冷脸的楚侯拔剑,沉声:“孤不要她的服侍。”
话音甫落,又想到了一件事,锐目盯紧了骆谷,“她是吴国人?”
他父王便是死于吴国流矢之下,吴楚之仇由来已久,如果骆摇光是吴国人,她自请入宫,无论如何都当被视作目的不纯。
“那倒不是。”
骆谷微微摇头,“她是越女。”
越国与楚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桓夙便不想再追究骆摇光是哪城人,目光晦暗地摁住了剑柄,“骆先生当日说过,无论如何孤要护着孟宓。
孤要护着孟宓,留着骆摇光只会不便,先生岂会不知其理,把她送入王宫,不是自相矛盾么?”
骆谷微怔,随即又了然失笑道:“错了错了。”
他拂袖摇头,想到骆摇光,既纵容又无奈。
桓夙皱眉:“错什么?”
“在下原本是送摇光入宫,与孟小姐作伴的。”
骆谷失笑不止,“孟小姐虽然冰雪剔透,但人却有些懵懂,要她明白大王的心意,只怕还要个三五年,摇光聪慧,在下原本是想让她周旋一二,岂料当日她入宫时,大约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她以为我的目的,是让她迷惑大王。
大王今日告知,在下茅塞顿开,既然已造成不便,在下这便将人领回去。”
原来如此,见他态度诚恳,桓夙不再纠缠不放,让他去云栖宫外等着领人。
岂料他说明来意之后,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骆摇光,这一次却并没有让她如愿,反而在云栖宫外演了一出好戏,女儿跪着抱爹的腿,涕泪俱下地哀求:“不,摇光不能走,摇光是真心想服侍大王的。
求父亲成全!”
来往的宫人都实在看不过去,觉得她一个美人这般梨花带雨地求人有些可怜,骆谷皱眉将人扶起来,“你莫非真对王上动了心思?”
骆摇光抿唇不答话。
来护送骆先生出宫的狄秋来正好按剑而来拾级上阶,才见到这个身段窈窕如柳雾女子的一抹背影,跟着便听到了她求骆先生不离楚宫。
她为了楚侯,正在求他父亲。
狄秋来的脚收住了,唇微微抿紧。
骆摇光背对他,又表现卖力,自然没察觉到身后已经有人,骆谷拍了拍她的肩,“你既然对楚侯这般情真意切,那父亲便不管了,入了王宫,你这一生一世便都是楚侯的人,日后不可任性,不可忤逆,知道了么?”
见狄秋来来送他出宫了,正在阶上候着,他长话短说,叹了一声,“今日我便不带走你了,但王上如何发落你,父亲也无可施为,你便,自求上天眷顾吧。”
“多谢父亲。”
要死皮赖脸待在楚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后对她印象不坏,楚王也不是毫不讲道理的人,宫中多她一人,连用饭的木箸都不需多一双,养个闲人罢了。
骆谷越过她离开,骆摇光目送,待一转身,只见身后长姿峻拔地立着一个男子,玄甲森然,脸色淡然地掠过视线,好像没看到她,对骆谷见了礼,转眼便护送骆谷离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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