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其实不高,大概只四五米、一两围粗,无数遒劲根须耸出地面、盘缠绕结,仿佛在树下铺开了一张直径约六七米的根毯。
树枝上挂满无数祈福的彩线彩带,有些尚新,有些旧成了丝缕、早褪了色,树底一周,全是供奉的各色小瓷碗和长短不一的残香头。
那向导指着那树,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阿爹,爸爸树,爸爸。”
马娟红用瑶语向他问了两句,转向神棍“这棵古树,说是寨子周围最老的,很多寨民为了求保佑,都认它当寄父,意思是把这条命寄在这儿,给树当儿子,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消灾避难,逢年过节都要来拜。”
神棍上下端详这树“有多老啊”
他只知道,看树的年龄,应该查验年轮,但年轮,那是横截了树身才能看到的。
那向导说得磕磕巴巴“不知道,有寨子,就有这树,两千年,三千年,说什么的都有,我们的寨名,就跟这树有关。”
对,还有寨名,一直忘了问了。
“什么寨名”
“石头,石头寨。”
这跟想象中的有些落差神棍本预料着会听到一个更显古远和有深意的名字就如同这人本该叫楚留香,但名号一报,原来是楚大宝。
他嘀咕了句“这也太普通了吧。”
沈邦和沈万古也在边上窃窃私语,一个觉得这寨名土气,一个觉得太流俗、没什么气质。
向导有点急,但长篇大论解释,又在他的语言能力之外,于是转成了瑶语,向着马娟红开仓泻豆子般说个不停。
马娟红听得认真,不住点头,见二沈在那夸夸其谈表意见,只一笑置之,等他们摇头晃脑摆忽完了,才不紧不慢开口“不是石头的那个石,是数字,十个的十。”
数字
十十头寨
卧槽,汉字可真是神奇,同音不同字,只那么稍微一调换,性质截然不同,陡然间就诡异和血腥了起来。
沈邦咽了口唾沫“嫂子,不是吧,十头,十个人头”
马娟红点了点头,她并不卖关子,一五一十把向导刚给她讲的一段远年传说和盘托出。
说是这支花瑶的祖先,最早的时候是住在北方的,后来因为黄帝和蚩尤大战,蚩尤败退,他们才不得不同其它很多追随蚩尤的部落一起,辗转南退。
那时候,花瑶也是第一次进入大山,对山地了解不多,很不适应,一日日艰难跋涉,只希冀能找到一块土肥水美的定居处,把阖族再给安顿下来。
哪知有一天,大领找到他们,从他们中间调走了大部分精锐,说是要办件重要的事。
于是一众老弱妇孺没再前行,就在原地扎营等候,想等这批人归来之后,再继续迁移。
哪知他们这一去,如风筝断线,再也没了消息。
这群老弱妇孺,等过白天,又等黑夜,等了半个月,又等了一个月,终于觉事情不太对劲,合族商议之下,决定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循着脚印,一路寻找。
最终,只在这一带附近,找到了一些四处零落的、看起来很眼熟的佩戴物件,以及十个朽烂的人头尸身没找着,大概是尸身肉多,早就被深山里的野兽拖走了吧。
族人们知道大事不妙,痛哭一场之后,不忍心就此离去、让这批儿郎成为流落野地的孤魂野鬼,他们将那十颗头颅合葬了,坟冢之上栽了棵小树苗,就在这儿筑家结寨,就此留了下来,世世代代,直到如今。
久而久之,那棵小树苗也长成了寨子里最老的一棵古树,亦即眼前的这棵。
这也是为什么湘西一带的花瑶,都分布在雪峰山,唯有这支,在大武陵最贫瘠的一处深山里落了脚。
神棍怔怔听完,那颗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卧槽,还真让小炼炼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知晓秘密的人早已被刀刃野兽分食,剩下的,只不过是不知情的局外人罢了。
他嗫嚅着问了句“那个大领,是蚩尤吗”
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蠢了。
关于蚩尤的传说很多,但基本上,都认为他是兵败被杀,被黄帝枭而葬任何年代,争权夺利的斗争,都是残酷的。
为了这幅结绳记事的挑花,神棍足足等了一天半。
倒不是那些老婆子手脚慢,而是她们没什么赶工的概念,总有事要忙要回去做饭啦、要捡柴啦、要睡觉啦
你提议加钱、加倍,对她们毫无激励作用钱够用的,要多了也没用。
今时今日,还能持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该嘲笑呢,还是该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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