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内心又始终明白,这肮脏的烙印将追随他一生,羞辱他一生。
说真的,他唯一感到轻松的,便是那段精神崩溃的短暂的一晚。
他被拦在栅栏后,像看一部电影的观众,眼看着被压抑已久的反扑的情绪霸占了躯壳,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彻底地放任自流,便可以免于被问责。
如今他清醒了,却更为孤独。
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倾听他的痛苦,除了那冰冷的坟墓。
可他也显少在坟前诉苦,就像个离家许久的孩子,报喜不报忧,和阴阳两隔的父亲,说些本该一同分享的微小的喜悦。
每当这时,他便仿佛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目光温柔注视着,轻轻抚摸着,沸腾的情绪在酸涩中渐渐冷却,他终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亦如此刻,他抱着一束白菊,提着纸袋走在纵横交错的小道上,每接近一步,内心便平静些许。
他很清楚方才扔掉那药盒有多幼稚,可他控制不住。
他不想把这个带到父亲的坟前,不然,他要如何心安理得地撒谎说,一切安好?
心里想着说辞,低头走着,却未料到抬头时竟见着又一个不速之客。
她比上一次分别时看着又苍老了几岁,那曾经称得上是娟秀的容貌,如今已被扭曲的心给毁得面目可憎。
那件勾了线的浅灰色的毛衣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一双浅红的胶底鞋已褪了色,像脏了的胭脂。
她浑浊的眼看向易杨,随后忽地亮起来,几步走过来。
因为步履匆忙,她险些摔倒,易杨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就被她反手抓住了。
她先是抓着他的外套,随后又怕他挣脱般转而拽住了他的胳膊。
“房子没了!
什么都没了!”
那一双枯瘦的手仿佛是来索命的,紧紧箍住易杨,不停颤抖着,“你知道吧?知道才躲着我?你怎么那么没良心!
我好歹是你妈!”
白菊落在地上,易杨被吴招娣摇得一阵难受,他闻到了吴招娣身上的味道,那种许久没有洗澡的酸臭味合着内里的渗出体外,令他下意识地想拽下吴招娣的手,退开一步。
自从上次当着吴招娣的面摔了dv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
易杨换了手机,换了地址,换了工作,所以也并不知道吴招娣遭遇了什么,此时忽然见着她失魂落魄的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免惊讶,便暂且放下嫌怨道:“什么房子?你说清楚。”
吴招娣忽然就涕泪横流,在她断断续续的陈述中,易杨才得知,三个月前,吴招娣被个“老姐妹”
带进了传销组织,一进去就忽悠她买产品,再发展其他人来买,吴招娣得了点蝇头小利便更加狂热,结果自己一咬牙,买了一堆产品,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在“老姐妹”
的介绍下,拿唯一的房产去抵押,结果便沦落到如今一无所有的境地。
因着之前把身边所有能坑的人都坑了,在她流离失所的时候,再没人愿意帮她,都躲着她。
她这才想到了本已经断绝了来往的易杨,她知道易杨孝顺,每年是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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