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梦余轻敲她额头,说一声:“专心。
破船三千钉,莫要看轻了人家。”
范明瑰说了一会儿待嫁的烦恼,此刻又开始盘算以后做侯府夫人的做派,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烦恼与忧愁,都是过眼即忘的。
夏瓷与范明瑰一道讨论天香楼新出的点心去了,青棠拿帕子拭去琴上的灰,忽然猛的一咳,她用手轻轻一擦,指尖上摊着一抹细如牛毛的血丝来。
这短暂的变故无人瞧见,只有伊龄贺,回头望过来,眼底全是深深的忧虑。
冬日的天黑的早,刚过了未时,书院就散学了,石榴提着杂物,跟在霍大姑娘后头。
那一日,石榴半夜进来,发现霍青棠不在,她当即穿好衣裳,闭合了门窗,在青棠屋里等了她小半夜。
青棠回来,瞧见屋里的石榴,什么也没解释,只道:“天气冷,你再去睡会儿。”
石榴已经做好准备,以为自家姑娘会给她一个解释,就算是骗人的解释,例如“我去如厕了”
这种解释,可惜没有。
大姑娘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个骗人的话都懒得说。
石榴有些无措,又有些许灰心,至少现在,大姑娘没有当她是自己人。
她想,若换做是璎珞姐姐,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石榴只能想想,想象着大姑娘对待璎珞和对待自己的区别,她并不知道此刻的霍青棠,一个彻底换了芯子的霍青棠,是如何对待身边人的。
她瞧见了江儿,江儿放肆,不出一日,江儿就去洗衣裳了,从早忙到晚,再也不能同其他人嬉笑闲话踢毽子了。
江儿一走,石榴只看出来了一件事,大姑娘讨厌话多的人,不管什么话,都不要问不要说。
就如此刻,大姑娘和这个稀奇古怪的同窗已经说了很久的话了,自己不能多一句嘴,否则,江儿的下场就是前景,一个丫头被主人厌弃的前景。
伊龄贺有些焦躁,他问她是不是吐血了,为什么这么久了仍未痊愈,霍青棠一个字也不回答。
伊龄贺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枯瘦憔悴,你到底怎么了?”
霍青棠撇开头,半个字都不说。
伊龄贺道:“你到底作什么鬼,你不说话,好,我去问云娘,你不说,她肯定要说。”
霍青棠瘦白的脸藏在绯红的夹袄里,伊龄贺转头就走,青棠沉静的眉目梭他一眼,道:“你骗我。”
你骗我。
天上灰蒙蒙的,街上人来人往,伊龄贺觉得有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心坎上,自己心爱的姑娘说他骗她,这风一吹,怎么那么冷。
凉风一卷,卷到人脸上,怎么那么生生的疼。
伊龄贺回头看过去,霍青棠就穿着绯红的袄裙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为甚么这么一看,恍若天涯。
他们之间隔着风,大风刮过。
他们之间隔着雪,不知几时,雪粒子砸下来了。
他们之间隔着人,茫茫人海,他们一步之遥,又隔着谁呢?
“谁骗了你?”
伊龄贺这句话就在嘴边,想起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又生生的吞了进去。
顾惟玉,对,就是那个姓顾的娘娘腔,除了那一次,还有几时骗过她。
冷风呼啸,穿街而过,伊龄贺瞧了后头的石榴一眼,道:“带伞了吗?”
石榴忙不停去取伞,青棠手一扬,“不用。”
伊龄贺软了下来,靠近青棠两步,嘴里道:“是我骗了你,宝珠茉莉是那姓顾的拿来的,他交给我后就走了。
不是我要骗你,是他要我别说的。”
伊龄贺又嘀咕:“你又是咳嗽又是吐血的,就是为了骗我说出那株宝珠茉莉的来处?你好啊,我骗你一次,你就下这样的狠心来骗我?你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
霍青棠没事,伊龄贺自然是高兴的,此刻青棠不期又说出一句:“云娘的爹病了,要七明芝看病。”
七明芝是什么,长于临水石崖间的东西,少之又少,市面上几乎没有卖处。
伊龄贺浓眉一扬,道:“哪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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