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忙悄悄掩了。
当晚谢夫人留下陪着谢瑶,母女闲聊,说起她小时候的惹是生非,不想如今转眼竟然就要嫁人了。
说到感伤处,谢夫人悄悄捏起袖子沾了沾眼角。
临睡前,谢夫人又叹一声,“那徐二郎原本是个命苦的,父母长辈皆不在,嫁过去你就要撑起这个门楣,你在家中一向不理俗务,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做好,不过这样也好,不用伺候公婆,少去吃那窝囊气。”
夜色渐深,谢夫人说累了,已经睡了过去。
谢瑶心中的澎湃这才终于翻涌上来,她不由有些恍惚,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这就要嫁人了,还是那样一个人。
她见过的男子不少,有如兄长一般人前翩翩郎君背地里九曲连环肠的,也有如方墨轩那样,或许表面一派清澈,其实心底透亮的。
还有如宇文恪那般,看似君子如玉,实则满肚子阴谋诡计,还有父亲那般,耿直纯良,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都无一人如徐行俨那般,沉稳,隐忍,冷静,又绝对一击即中。
总感觉只要有他在,前面即便有滔天巨浪,也不能让他变一变颜色,他的背后必然是平静港湾。
她悄悄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手缓缓探入枕下,硬物触手冰凉。
她闭着眼睛勾了勾唇,指尖在那两个字上轻轻摩挲,匕首虽凉,攥在手里却安心又温馨。
十月初二,宜嫁娶。
谢瑶早早便被揪了起来,再不似往日早起后的萎靡不振,今日她只觉得心旌摇曳,魂魄大约早已悠悠荡荡出府向西。
院子里一抬抬已经备好的嫁妆提醒她即将要随他姓,整个谢府张灯结彩,仆人婢女脸上都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惯常不管事的林氏也端起少夫人的架子指挥仆人来去。
午时一过,旁支中趁机凑热闹的娘子们便成群结伴地入了谢府门进到后院。
闲了一上午无事可做的谢瑶被婢女仆妇拽到水房沐浴更衣,多日之前已经裁好试穿过的喜服终于披在身上,金丝镶边的腰带裹紧,再穿上并蒂莲开的金线绣鞋,她便又被簇拥着到妆台前坐下。
谢夫人专门请来的梳头娘子,一辈子日子和美,儿孙绕膝,手持篦子一边给谢瑶梳头,一边念着吉祥话。
随后梳头娘子手指翻飞,不需别人打下手,青丝飞绕之间,高髻盘桓。
待一套完整的玛瑙赤金头面佩戴齐整,眉心花钿点缀,唇间胭脂抹匀,谢瑶已经认不出镜中之人是自己了。
她这是头一次这般隆重喜庆地装扮,每个女子一生大约便只是这一次,在最盛的季节将自己最娇艳的模样绽放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满屋的娘子们看着谢瑶满眼惊艳,均嘻嘻哈哈热闹祝福。
头顶上的日头逐渐偏西,终于有热热闹闹的动静从府外传来,谢夫人院中的翠玉一溜烟跑进来,笑着说:“来了来了,新婿快要到门口了,娘子快到正堂拜过阿郎与夫人。”
慌忙间有人将喜扇塞到谢瑶手里,她照着之前林氏交代过的话,握着扇柄遮脸,被满屋仆妇们簇拥着往前院而去。
到了正堂,谢京华与妻子已经在正位上坐着了,谢琼恭立一旁。
早有人放好大红垫子,谢瑶跪在父母面前,开口道:“阿娘,父亲,不孝女……”
一句话还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下两滴。
众娘子急忙劝道:“今日是大喜日子,二娘可莫哭。”
谢夫人眼圈也已经红了,她忙起身去扶谢瑶,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喉咙哽咽一声,勉强道:“要与丈夫好好过日子……”
谢尚书情绪也有些起伏,眼看如儿子般教养长大的女儿要成别家妇,心中自然不舍,感慨万千,但终究忍住了,只是勉强绷住了脸,说,“今日之后你将为人妻,不能再如在家中一般不成体统。”
谢瑶终于在喜娘与卢氏搀扶下,一步一回首,跨出谢府大门。
徐行俨站在阶下,抬头看她。
隔着喜扇,眼前一片朦胧,但她依旧能看到他眼中的水意朦胧。
谢瑶看着这样双眸潋滟的徐行俨,总觉得今日的他,与往日有些不同。
喜轿之前,谢瑶的手被身旁之人悄然握了一把便松了,他手心虽略粗粝,却干燥温暖,让人舒心。
轿帘落下的一瞬,谢瑶透过帘缝往外看,正对上徐行俨的眸子,里面水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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