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凛再捂住她的嘴已是晚了,“何苦再牵因果,你是要跳出这生死轮回的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了,都被这些人的叫声盖住了。”
桑桑解释道,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业障,这都是业障啊。”
苍凛苦笑,黑衣黑发,几乎遁入暗影之中,“天意如此,只盼你懂我一番苦心。”
一把火焚完了桑桑前半生的牵挂,小蛟看到她自此随苍凛入山隐居,桑桑此时方知苍凛是修仙的世外高人。
山中岁月清净,不过是每日修炼。
只耳边日日夜夜有焚烧之声呼喊之声,凄厉异常。
苍凛黑色的衣袂滑过桑桑的脸颊,如浓重的墨色画上又褪去,轻声道,“你心中不肯放下他们,方有此声。
命是天定,他们合该如此,不过缘尽,何必执着。”
习惯了这声音之后,倒是能听到苍凛说话,只是需要凝神去分辨,苍凛的声音在这鬼哭中犹如神明一般淡然无情,桑桑不悦地别过头去,“若事事都缘尽而终,世人何必为情所困?若事事命定,吾辈与蝼蚁何异?!”
怨恨之情溢出,被小蛟探到苍凛心底的画面。
恍惚竟是苍凛昔年记得的不屈不挠,铁骨铮铮,一人剑指苍天,无惧雷劫,“我一生修道,自问俯仰无愧天地,此刻也是如此,你若不舍仙途,自去吧。”
修了一辈子的道,为何还看不清,难道她葬身雷劫,便能改变一切?那些百姓奉她如神明,称她是女侠,又有何用?该死的总要死的,为了这乱世沾染鲜血,哪里值得了!
苍凛的心原来这样的怨恨,小蛟觉得有些奇怪,说是清修问道,他自己却还是有执念啊。
“世人为情所困不过是他们愚昧,你在山中这些年还不懂么?”
苍凛气急,拂袖而去。
桑桑一人站在原地,她已从那小小的少女长成与苍凛一般高,她不喜欢苍凛的黑衣,只得穿了未染的白色,此时一黑一白,恍若那日龙七叶和睚眦再现,竟是泾渭分明。
次日,苍凛掷了一柄剑到桑桑脚下,“你既仍然心有尘世,便下山去吧,你我再无干系。”
“动不动就说再无干系,哪里有个高人样子。
你难道看透了么?若不能依着自己,便直接割舍掉,等割到成仙,你还剩什么?”
桑桑苦笑,捡起地上的剑,剑身入手,嗡的一声,剑气激荡,几乎脱手。
她最后看苍凛一眼,黑衣黑发,永远苍白而好看的脸,“苍凛,保重。”
山中日月恒常,山下乱世烽火。
桑桑一人一剑,也曾救过与家人失散的孩子,也曾救过被叛军□□的村落,耳边的惨叫和着这乱世,渐渐轻了,换成了这真实的声音。
杀的人越来越多,手中的剑越来越快。
她也上了叛军的通缉名单,赏金千两,换桑女侠一颗头。
这日,她于路边救了一个老人,按着他指的路,背着老人回了家。
迎接她的不是千恩万谢的家人,而是从背后捅入的利刃,撒入眼睛的石灰。
等她狼狈地逃出这家人,一双眼已经被灼坏了,她静静地趴在地上,犹如年幼时趴在父母的尸体之下。
一双好看的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捂住她溃烂的双眼,“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的。”
苍凛叹息。
“你我纵是缘尽,得见你最后一面也是值得。
我这几年救下的人,也许都是命不该绝的,但终究对得起自己的心。”
“我不愿做什么神仙,无悲无喜,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我也到该死的时候了。”
“苍凛,苍凛,你说你第一次见我时候,我是聋的,最后一次见我,我是瞎的。
是不是也是注定的。”
苍凛将额头抵在桑桑额头上,直到她失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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