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及太和殿的宫人们跪在地上不敢动,亦不敢言语,而官家拥着他的女郎,久久不能成言,温离慢等了好一会都没人说话,她有点懵,搂着官家的脖子,缓缓地抬起头他,又了地上跪着的人,接着,枕在了官家肩头没有再动。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但语气仍然是冷厉的,虽然声音不大,却仍旧令人感受到极为可怖的压迫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朕服了你的药,为何还会如此”
薛敏同样想哭,他战战兢兢答道“男子口服所用的避孕丸,虽然有效,却也并非万无一失,便是女子们所用的避子汤、绝子药,也不能确保决不会有孕,官家正值壮年,龙精虎猛,身体康健,除非是极为伤身之药,彻底断绝了子嗣,否则、否则”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早前官家命他炼制男子服用的避孕丸,薛敏绞尽脑汁,又要有效果,又不能有损龙体,他花了许多时间才成功,试药后证明既不伤身,又可防止令女子生孕,怕是一千次中也没有一次,谁知、谁知――
温离慢听明白了,她从官家肩上抬起头,有点惊讶、有点新奇,还有点不理解,低头向了自己依旧无比平坦的肚子。
曾经官家与她说过,不会让她有孕,因此才种种为她打算筹谋,盼着她能长命,要为她铺好前程,叫她无忧无虑,快快活活,因此温离慢并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怀上孩子,她忘记了先前还在因葡萄而悲伤难过,伸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自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有孩子啦”
官家听她语气仍旧烂漫,显然并不明白这个孩子的出现会为她带来怎样的结局,他不愿她为之伤悲,便轻轻嗯了一声,又问薛敏“娘娘有孕多久了”
薛敏战战兢兢答道“约莫是快两个月了。”
“前几日才请过脉,你那时怎地没诊断出来”
薛敏差点哭出声,“臣惶恐,娘娘身体本就不好,脉象时有变化,数日前臣为娘娘请脉,便觉有滑脉之相,只是不敢妄言,今日是月份足了,脉象显了,臣才敢确定。”
官家越听他回话越是怒火升腾,只是思及薛敏所说有孕的时间,俊美的面容瞬间笼上一层寒冰,若是算算日子,约莫便是在弋房山狩场时怀上的,若真是那时,“饮酒可会影响药效”
薛敏恭敬道“回官家,会。”
寿力夫闻言,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现在无比悔恨,那日晚上便不该叫帝后二人相处,哪怕是让官家在外头吹吹冷风,说不定酒醒了便好了,偏偏官家吃醉了酒,怕是意乱情迷难以自控,便是服了药,药效也要减轻,这、这谁能说得准怎地就怀上了
薛敏是真觉得自己要完了,他早该完了,从二十年前对官家的头疾手足无措,只能尝试阴阳调和来缓和时,他就该死了,只是官家饶了他一回,如今又出了这样的纰漏,没人比他更清楚温皇后的身体,她怀上这个孩子,是生也死,不生也死
弋房山春狩他也随侍,只是官家不传召,他便没有跟在身边侍奉,阴差阳错,铸成大祸
即便是温离慢都察觉到了官家那极力压抑却还是无法克制的滔天怒火,她倒是不生气,也不觉得薛敏罪大恶极该杀,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搂了搂官家“你要生气了吗我会怕的。”
官家忍住心底怒火,勉强道“你还会怕”
温离慢嗯嗯两声,“我困了。”
官家抱着她起身,也没说让其他人是继续跪还是怎么着,却无人敢起,他将温离慢抱入内殿放到床上,见她乖乖躺着,不怕不慌的,完全不知道怀上这个孩子对她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又怒又疼,半晌,竟只是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她立刻宛如小动物般蹭了蹭他的掌心,冲他笑。
“又哭又笑,没规矩。”
温离慢眨了眨眼睛,抓住他一根手指,哭累了就困,天大的事情都得等她睡醒再说。
官家陪着她,直到她睡着,还出神地着她,温离慢还握着他的手指,可他心中再也无法感受到一分一毫的快乐。
将她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官家的眼神自柔和逐渐变得冰冷,他出了内殿,薛敏等人还跪着不敢起,听闻脚步声传来,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喘息都不敢。
官家许久未曾开口,薛敏头上汗如雨下,前心后背的衣裳更是宛如浸在水中。
不知过去多久,官家才缓缓开口“如今月份尚浅,倘若打掉胎儿,于娘娘身体何如”
薛敏忙道“回官家,娘娘体弱,怕是经不起落胎之苦。”
“那么照你的说法,便是要生下来”
薛敏把头贴在地上不敢抬“娘娘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先天不足,后天又多受苛待,内里早已腐朽,生机渐损女子孕中反应不一,十月怀胎凶险无比,臣、臣”
官家嘴角微微勾起“所以,落胎与保胎皆不行,是么”
寿力夫心知官家已是怒到极点,否则不会如此。
薛敏重重磕了几个头“官家请恕臣妄言,娘娘的病本就只能精心调养,无法根治,若是上天仁慈,兴许能多活两年,即便有灵丹妙药,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内里生机散尽,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臣翻遍医术绞尽脑汁想要寻得救命之法,太医院汇集了世间医术最精妙的大夫,臣更是拖邱大将军与辅国公等能臣于民间搜寻擅于医治心疾之人,可官家倘若上苍不肯容情,人力又能改变几分”
这话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只差没明说温皇后注定要死,薛敏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说不清是惋惜温皇后年纪轻轻,亦或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叹。
“臣这一生,治病救人,以行医为己任,恨不得每个病人都恢复健康长命百岁,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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