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她是四月下旬在弋房山狩场时怀上的,如今七月底了,将将满三个月,头了这消息压根儿没传出去,除去太和殿的宫人及太医院的御医们外,便是天子近臣也不知温皇后有孕。
官家本就没打算昭告天下,皇宫虽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他不愿去赌那极小的可能性,谁知计划赶不及变化,八月的第一天夜里,温离慢照旧起来吃宵夜,吃了两口突然吃不下了,没等官家问她,她便哇的一声尽数吐了出来,本就没吃几口,又饿着肚子,这一吐,便一发不可收拾
官家问过薛敏,自然知晓女子孕吐乃是正常现象,但温离慢身体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吐得这样厉害,连喝水都要忍不住,更何况是进食
当天晚上,整个太和殿灯火通明,太医院亦是人仰马翻,温离慢靠在官家怀里,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因此努力想要压抑想吐的欲望,她吐得太厉害,胃里又没有什么食物,反胃如此强烈,导致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脸色也随之惨白
薛敏连忙为她施针,只是治标不治本,仅能给予温离慢片刻宁静,她慢慢在官家怀里睡了过去,一口东西也没吃。
薛敏心里直打鼓,头三个月娘娘怀相甚好,胃口也不错,所有人都庆幸,惟独他心中担忧,如今头三个月过去,剩下的日子才真真叫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能不能熬过去,只能造化了。
昨儿个还好好的,吵闹耍赖想吃甜糕的女郎,今儿个便气若游丝面色惨白,官家小心翼翼地抱着,动都不敢动,她好像不能平躺着睡觉,只能这样趴在他怀里,他便干脆坐着让她在怀里睡,眼神冰冷,脸色极为难。
温离慢吃不下的不仅仅是宵夜,还有正常的一日三餐,吃什么吐什么,甚至有些食物刚刚送来,她便已经捂着嘴开始吐,有时就是喝两口水,胃里空落落的难受,便忍不住要将水都吐出来。
她什么都不想吃,且吐得太厉害时心脏也极为不适,喘不过气,于是她把更多的时间都拿来睡觉,玩是不想玩了,故事也不听官家念了,成日躺着睡觉,但沉睡时眉头也因为病痛微微蹙着。
不仅如此,她连药都喝不下。
晚膳时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吃了点进去,剩下的怎么都不愿意吃,觉得到了极限,再吃肯定要吐,官家拗不过,只得如她所愿。
可药是必须喝的,否则她身体承受不住,药碗一靠近,温离慢原本想一鼓作气全部喝下去,没想到捏着鼻子都不行,她只要一想到那药的味道,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反胃。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不知多少回,胃里的食物早已吐了个干净,到最后竟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眼睛也因为强烈的呕吐而酸涩流泪,官家因此暴跳如雷
“这也没办法,那也没办法,那朕留你们何用”
除却薛敏外,还有数名专精妇科的御医跪在地上,一个个体似筛糠,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都给温皇后号了脉,可妇人有孕,随着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反应也各自不同,若温娘娘身体康健,他们可施针开方,对症下药,但前提条件是温娘娘没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大病
药不能随意开,针不能随意施,一切能起到效果的方法都不能用,别说是御医,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要斟酌再三
官家连发怒都不敢太大声,温离慢吐了好久,好不容易又睡着,他怕吵醒她。
寿力夫在边上得也着急,能用的法子全都不敢用,怕在娘娘身上出什么岔子,可再不想想办法,饿都要饿死了这两日娘娘吃不到一碗饭,药也一口没喝,整日昏昏沉沉的在睡,连句清醒的话都没有。
眼下寿力夫还必须在这儿盯着,他怕官家一个震怒,直接把这些御医全拉出去砍了,旁人可不敢劝,他好歹跟了官家二十来年,还算有些薄面,不盯着不成。
自打有了温娘娘,官家许久不曾这样失控,只是这回,若是官家真动了杀心,一睡便人事不知的温娘娘怕是没法出来阻止了。
谁知官家明明暴怒到双眼都变得血红,最终却冷静下来,转身进了内殿,寿力夫终于松了口气,问薛敏“薛御医,难道当真没有什么法子了”
薛敏苦笑“寿大伴,倘若有法子,我何苦不说出来我的命便与娘娘的命息息相关,娘娘若是有个好歹,官家岂会放任我苟活娘娘生来有心疾,能活到现在已是上苍垂怜,我曾见过一些天生心疾的患者,便是有良医诊治,珍稀药材,能活过二十五岁者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娘娘的底子早就坏了,她跟了官家才过上好日子,又如何去弥补头了那吃尽苦头的十来年”
有了身孕,她腹中的孩子便如吸血的水蛭,疯狂吸取她的生机来喂养自己,即便如此,温娘娘也不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那孩子患有心疾的可能性也十分大,薛敏哪里敢打包票
“那,那难不成便着娘娘活生生饿死无论如何,你总得想个法子啊”
薛敏摇头道“为今之计,只有试着娘娘不排斥哪些食物,能吃得下稍稍多吃些,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这不过是个开始,胎儿会越长越大,而娘娘的身体差不多也将要油尽灯枯,薛敏知道,到那时,自己离死期,怕也不远了。
“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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