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皇宫紫宸殿内。
金漆雕龙宝座上,晋元帝一手按着太阳穴,半边身子无力地倚靠在冰凉的扶手上,充满褶痕的双目因为过于愁闷而紧闭着,一言未。
大内总管杨怀德压低腰身侍奉在侧,轻声在耳边劝慰道:“圣上,龙体为重,动怒伤身啊。”
晋元帝已年过花甲,这两年身体已显颓势,他前几日已收到张秋实的奏本,得知了锦禾公主不幸殒命的消息,今日见到这帮办事不力的臣子,只是几句问责,便已气得胸腔一阵起伏,跌坐在了龙椅上。
李南絮离京只短短四月,再见自己的父皇,不想这位有着天子之尊的男人已瘦得脱了相,双目突出,唇色惨淡,没说几句话便气喘不止,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殿内灯火通明,高大的缠龙巨柱映得匍匐在地的绯色官袍格外黯淡,许久,殿内鸦雀无声,仿佛能听到七上八下的心跳。
李南絮一身紫袍跪在正中间,身旁是一同从北境回皇城的官员,一行人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回府,便被等候在城门的杨公公请进了宫,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从白日到天黑。
晋元帝的沉默分明只有那么一刻,但他们的身心却如同遭受凌迟那般煎熬着,也不知何时能结束。
“蠢材,尽是蠢材。”
晋元帝颤抖着抬起手,指着眼前众人道:“你们,你们这点事都办不好,朕留你们何用?”
众人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冷汗直冒。
李南絮抬起头来,道:“父皇,此次送亲失利,儿臣责任最大,张大人、孙将军还有随行的众官员均是听儿臣号令,那些刺客来势汹汹,各位大人已经豁出性命去救锦禾了,只是敌人狡猾,又人数众多,是儿臣的安排欠妥,父皇若要追责便追责儿臣,儿臣愿一力承担。”
李南絮说完,皇帝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在嫌弃他自告奋勇的做派,道:“当初,若非贞王在南方处理贪污案迟迟未归,太子又极力保荐你来做这个送亲使,朕是绝不会将这差事交到你的手上的,结果,你就是如此办事的吗?”
李南絮道:“儿臣知错,枉费了父皇的一片苦心,请父皇责罚。”
皇帝看着李南絮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不知怎的,总有怒气上涌,他揪着张公公的胳膊,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张公公疼的龇牙咧嘴,急忙将人搀扶住,两人缓缓行至李南絮身前。
李南絮一动未动,目视前方,哪怕皇帝已将自己昏黄的眼珠子对准了他,像是看异类一般看着他。
皇帝道:“你别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动你。”
李南絮眉眼微动,看向皇帝:“儿臣的命是父皇给的,即便父皇想摘了儿臣的脑袋,儿臣也绝无怨言。”
“呵呵……呵……”
皇帝突然大笑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道:“你倒是有骨气,跟生你那个人真是一模一样,这么些年了,只会气朕。”
提起生他那个人,李南絮闷声,一个字也没有答。
正此时,门外有个着蓝袍的小太监进了门,在皇帝耳边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他怎的此刻才来?”
皇帝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喘着粗气道:“让他进来。”
很快,在万众瞩目中,一个身着长袍,气度煊赫之人进了门,作揖道:“父皇,儿臣昨日去了一趟太常寺,为父皇和母后祈福,不料半途得知三弟回京的消息,便赶了回来,到底还是晚了些,还望父皇恕罪。”
太子李南晟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颧骨微高,眉眼狭长,虽不失俊朗,但看上去有些孤冷。
“太子有心了,你来得正好,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这帮蠢材?”
皇帝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字吐出来,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像遭受了狂风的摧残般东倒西歪。
“来人,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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