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自得紫鹃在身边伏侍,自以为得计,这是林妹妹身边的梯已人,如今被自己拘在这里,倘或林妹妹要走,他必是知道的。
既然放下心来,宝玉便不再惦记此事,恰好这一日,表哥薛蟠请客做东,请了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并几个日常交好的人一起吃酒,宝玉连日来被拘束的厉害,如今放下了一块心病,正好同众人高乐一日。
众人见面落座,宝玉一眼便见到一个清秀多姿的人在吃茶,一问才知竟是闻名京城的名角,蒋玉函,又名琪官儿的。
宝玉有心搭讪,便赔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将人哄着,那琪官虽然是京城名角儿,却是个优伶戏子,哪个贵人肯真正的拿他们当回事儿呢,见宝玉一片亦诚,心下十分感念。
两人互有情意,愈说愈是相得,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忽听冯紫英叹道:“若论起文釆风流,飘逸脱俗这几个字,除了林探花,再无人可当得的,我曾经有幸见过林兄一面,当真是如沐春风,真真是生平仅见的。”
宝玉对这个便宜表弟没有好感,他心里始终认为若不是林姑父忽然过继了一个儿子,他再不必忧心林妹妹家去的,或者像老祖宗说的,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林妹妹只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家里。
宝玉不以为然的说道:“都说相由心生,林表哥一心只爱仕途经济,与飘逸洒脱四个字竟是毫不相干的,凭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信的。”
冯紫英一击掌言道:“我知你平生最厌恶仕途经济,惯爱锦绣诗词,但若论及此道,怕还是不及林兄,你们如今是姑表兄弟,待林兄他日回京你自是得见的。”
宝玉方惊觉刚刚失言,忙岔开话头,借口醒酒躲了出去,那琪官儿是个有心的,也随了出去不必细述。
只说那一日探春久候黛玉不至,以为她被什么事绊住了,这一日约了迎春一起往东小院去寻黛玉,见她在整理笔墨纸砚,遂笑道:“我还纳闷儿怎么这几日没见林姐姐,原来竟是在家里做学问,白叫我惦记了几日。”
黛玉见她姐妹进来,忙迎上前,与探春迎春携手进来,笑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当年从扬州带来的一些物件都是寻常,唯有这些是心爱惯用的,还有一副棋盘也勉强看得过,巴巴的收拾出来打算赠给你和二姐姐,你们今儿可是偏了我的好东西了,还不回去偷笑呢,还在这里说嘴。”
探春笑道:“快让我们瞧瞧,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郑重其事的?”
她往书案上一瞧当即便怔住了,收了脸上的笑,端肃无比的拿起书案上的砚台,细细的打量着,一寸一寸的抚摸,称得上爱不释手,又带着一丝羡慕。
“这是先秦的砖瓦砚?秦砖汉瓦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眼中渐渐的有着痴迷。
迎春瞧了一眼,不解的说道:“不过是一方砚台罢了,哪里用这样郑重其事的。”
迎春于书画一道毫无兴趣,只终日与棋子为伴,她性子柔和不争,却极擅长弈棋,黛玉一向觉得二姐姐是一个很让人迷惑的人。
通常擅长弈棋之人都是胸中有丘壑,极擅长谋略的,可二姐姐一向温柔似水,半点攻击性也无,被人欺到门上都不会多说一个字,这岂是擅棋之人?
探春道:“二姐姐不知,秦砖质地十分细腻,成砚柔滑,发墨而不伤毫,曾有史料记载,阿房宫砖砚为蜜蜡色,机理莹滑如玉,这一方砚台必是出自阿房宫,当真价值连城。”
探春艳羡无比,外面的无知婆子们都传林家寒酸,薛家豪富,孰不知只这一方砚台何止万金,林姐姐当真是深藏不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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