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空无一车的十字路口上,交通灯就绿了。
喻兰川唯恐甘卿反应过来,刚一绿,他就赶时间似的拽着甘卿奔过马路,他个高腿长,走路带风,把哭笑不得的甘卿拽得像个风筝。
喻兰川是个衣服架子,从后面看,他的背影不宽不窄,肩头平整极了,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薄外套透出轻薄的体温,袖口露出衬衫的一个边,白得一尘不染。
一看就是精心生、精心长的。
不知怎么的,甘卿想起了她抛诸脑后好多年的那个夏末之夜。
十五年前太久远了,而那天的事对于甘卿来说,也远算不上惊心动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这会她忽然抓住了一点线头,连忙倒到面前细看,糊得只剩一条小狗裤衩的少年形象就渐渐有了眉目,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那时候,他眼睛比现在大,眼皮还没有薄成一张纸,锋利的骨骼埋在婴儿肥下面,因为黑眼珠比别人大一点,看人的时候目光显得特别沉静,那么个炎热又粘腻的夜里,他被行脚帮的乌合之众绑走了一天一宿,好像也是和现在一样的干净讲究。
垃圾填埋场堪比生化武器的气味都不往他身上涌,明明是慌不择路的跟着自己逃窜,还有心情给她科普狗的嗅觉细胞。
让人感觉他不是穷讲究,而是有理有据的讲究。
对了,他那时候还一口一个“姐姐”
呢,长大倒学会人五人六了!
甘卿鬓角一缕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正好让鼻子卡住了,她扑棱了两次脑袋,那缕头发就是不依不饶地跟她的鼻梁缠绵,没有一点要下来的意思,发梢扫得她又痒又想笑,于是她“噗”
地一声笑出声来:“小喻爷,我要打个报告。”
喻兰川:“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甘卿的手一动,喻兰川的手指先是下意识地一紧,随即反应过来不合适,又连忙要松手,却发现甘卿的手是往上抬的,就着他的手背上突出的指骨,把那缕头发蹭了下去,乱发飞走,露出她一双没什么正经的眼睛,被光一打,瞳孔里好像分了一千多层,一眼看不到头,那双眼从下往上瞄着他:“打报告啊,用一下我的手。”
喻兰川:“……”
妖里妖气的!
他这一走神,不知不觉地过了马路,被甘卿抽走了手。
喻兰川把拇指蜷在掌心,每根手指过来捏了一下,开始在心里展开疯狂搜索,想怼个话题填补俩人之间的空白。
“你刚才最后一个问题,”
他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严肃正经地问,“是什么意思?”
甘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小喻爷是个很少风吹日晒的白领,领白脸也白,小白脸藏不住血色,从耳廓到下巴红了一片,真是怪可爱的。
笑完,她嘴角微微一顿,又有些无措。
她像个从极寒里闯进人间的冰妖雪怪,习惯了空虚寂寞冷,乍一邂逅人间情意,被暖风冲得头晕脑胀、压力山大,不知如何是好。
“悄悄提到了她父亲的失联时间,是她十个月左右的事,我看她工牌上写着双子座,那应该是五月底六月初的生日,到生日满十八岁——这样算来,她爸失联时间应该是十七年前的春天。”
甘卿说,“我对这个时间比较敏感,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喻兰川追问:“十七年前的春天怎么了?”
“没什么,”
甘卿轻描淡写地说,“邻省有个小面粉厂爆炸,死了十几个人,其中有两具尸体脖子上有三寸二分长的伤口,所以人们都说是万木春把洗手金盆里的水喝回去了,要重出江湖。”
喻兰川脚步倏地一顿:“她刚才说的寄信地址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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