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在暗色土壤上留下点点滴滴的血迹。
这时候陈邻才发现他手上有伤:从小臂到手腕,皮肉翻卷着,不断往外滴落血液。
红绳手链挂在他受伤的手腕上,蝴蝶束口垂下,被裹在一层凝结的血痂里面,随着他往前走,一下又一下,轻轻撞在青年掌心。
陈邻不禁捂住自己手腕,她完好无损的手臂也在这个瞬间隐隐作痛起来。
附近浓稠的黑暗涌动,自黑暗中扑出形容丑陋的野兽——转瞬间将青年扑倒,张开獠牙咬在青年肩膀。
他发出一声闷哼,转手摁住野兽头颅,以蛮力撕开它脖颈。
腥臭热血喷涌出来,浇了青年半身。
他推开野兽抽搐的,尚未死绝的尸体,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过几步,青年一头栽倒,手在地面抓出一行血迹。
他身上血污的地方太多,让人分不清是他受了太多的伤,还是杀了太多的活物——又或者说两者皆有。
旧伤新伤重叠,痛觉早就麻木。
他面朝下趴在地上喘息,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
只是试图爬起来而已,膝盖和小腿的反应却慢得好像生锈零件,费了漫长的时间,才终于从地底爬起。
眼前视线被血污遮挡,全部都是一片浑浊。
徐存湛只是凭借直觉,向某个方向走去。
自他出生至今,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但这一切都是徐存湛自己选的,他不仅想送陈邻回家,他还想到陈邻身边去——抛弃原来的世界,抛弃身为天劫的责任,逃亡另外一个世界,犹如亡命之徒奔赴那虚幻的桃花源。
要复活陈邻其实并不困难,就像当初万识月做的一样。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天劫的命更硬,只要将天劫的命运线挑出来共享给陈邻,她就能复生。
同时也会共享弊灵根的命运。
徐存湛见过失去妈妈痛不欲生的陈邻,他不想再给陈邻带来任何的厄运。
所以他没有走更便捷的天路,而是选择走这条路。
介于虚假与真实之间,传说中可以抵达桃花源的‘混沌’。
亿万年前天地未分,盘古一斧凿开天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但天地并未被完全凿开,渡过天涯海角,世界尽头,便能看见盘古未能凿开的天地。
那就是‘混沌’。
越过‘混沌’,越过里面无数的魔,恶鬼,虚幻假象,在里面抛弃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就可以得到新世界的认可。
只要能活着走出‘混沌’,就可以洗去原本世界留在他身上的一切烙印。
弊灵根,天劫,可怕的修道天赋,这些形容词的前缀都将与徐存湛无关。
同样的,他再也不会给陈邻带去厄运,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只要他能活着走出这片荒野。
手臂上挑开命运线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失血过多使徐存湛的脑子大部分时候都浑浑噩噩,只余下前进与活下去的念头。
偶尔片刻清醒,眼前却会恍惚的看见陈邻——看见她哭得很可怜,来抓自己衣角,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徐存湛听不清楚她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哄她,盯着她哭红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只好用手给她擦眼泪,笨拙的挤出一句:“别哭。”
但效果一般,她的眼泪怎么这么多?擦了两三遍,总有新的眼泪掉下来,掉到徐存湛手背上。
他一路走过去,受了不少伤,知觉早就麻木了。
但是陈邻眼泪掉在他手背上,他却眼睫一抖,恍然感觉到了痛。
那逼真的幻想转瞬即逝,徐存湛却想到自己进酆都走马灯去拿转魂丹的时候,走马灯也让他看见了陈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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