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每天都看到方永年。
他只穿着衬衫长裤的样子,每天早上头乱七八糟站在病房套间面无表情的排队等刷牙的样子,还有每天晚上戴着眼镜和她爸爸在套间外面桌子上窃窃私语的样子。
他再一次变得触手可及,她可以每天早上当着他的面喊早安,当着他的面喊晚安。
也可以每天放学的时候从李阿姨那里带上一大堆的吃的让两个保镖叔叔帮忙拿上来,三个男人一个女孩,热热闹闹。
那一天是周五。
学校里又一次月考结束,陆一心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前三十,她嘴里叼着郑然然奖励她的棒棒糖,抱着成绩单蹦蹦跳跳的冲进方永年的病房。
陆博远不在,方永年也不在套房外面。
她贼头贼脑的往里间探头,病房里因为被用来做了办公室,到处都是敞开的笔记本和乱七八糟的文件纸,郑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方永年,则半躺在床上用文件盖住脸,一动不动。
都睡着了。
陆一心砸吧了下嘴,嘴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在她的唇舌间晃动,酸甜可口增加了她的勇气。
她踮着脚,走近了两步。
方永年穿着白色衬衫,扣子扣到了风纪扣最后一颗,就这样卡着脖子,衬衫领子上面,是他略微有些苍白的修长脖子,和……喉结。
陆一心咽了口口水,哪怕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现在这么复杂,她也向来喜欢看方永年的身体,那种瘦削略微到点病态的,仅仅只是看着,就能让她呼吸停止的身体。
她又走近了一步。
方永年就是在这个时候拿走了遮在脸上的文件纸,他刚刚睡醒,脸上还带着梦里面残余的哀伤。
可能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调查终于真的要接近尾声,他最近哪怕只是假寐,也能梦到当年那场车祸。
没完没了的暴雨,对面疾驰而来的工程车,工程车上,那个中年男人瞪着眼睛咬着牙调整方向盘的样子。
然后就是巨响,和安宁。
彻彻底底的安静,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他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心理医生告诉他,他内心深处有想留在这片空白里不要再醒来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醒过来有多痛,雨水只是滴在他的脸上,都能让他无法控制的颤抖,全身就像是一个紧绷到极限的弦,那漫无边际的痛和身边除了水声就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的空茫。
那是最最可怕的瞬间。
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感知到身边没有任何和他一样活着的生命体,血腥的铁锈味不停的翻涌到嘴里,眼睛无法睁开,开口只能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破碎的呻吟声。
他的梦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看到的是被白纸遮住的白色世界,他拿走了那张白纸,天花板也是白色的,医院里的那种白色。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恍惚的以为自己还是四年前那个出了车祸后全身插着管子躺在icu里的样子。
他弹坐起身,看到了站在门口被他吓了一跳的少女。
陆一心。
因为热,校服早就被她脱掉丢在了外面的沙上,里面穿了一件卡通图案的白色t恤,t恤很不讲究的扎在深蓝色的校裤里,上面还有汗渍。
她嘴鼓鼓囊囊的,粉红色的棒棒糖糖渍黏在嘴唇上,瞪大了眼睛,维持着被他吓到的震惊表情。
……
方永年抹了一把脸。
不是梦,那时候的陆一心还只是个扎着羊角辫哭到两眼红肿的拖油瓶,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明明长成了大姑娘,却比小时候还不让人省心。
“你……”
不省心的陆一心终于回神,拿出嘴里的棒棒糖,“你梦到鬼了?”
他刚才睡醒一瞬间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像是被吓坏了。
原来,她的方永年也会露出那么人性化的表情,她甚至有种下次画个鬼妆再吓他一次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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