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夜风像是刮到了树的脉搏,落叶簌簌作响。
太子离开承仪殿时,面色也肃了下来。
他在承仪殿内与太孙那一番几欲癫狂的腔调,就连随侍的老太监都被惊着,待出了后园,回丽正殿途中,方才出声提醒:“殿下,请恕老奴多嘴,太子妃逝世的细节,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告之太孙的,您今夜所说若是传到了陛下耳里,只怕……”
“当年的事,你以为阿照当真一无所知?只是父皇将蛛丝马迹擦得太干净,他还太年幼,无从论证罢了。
何况这些年,我就是表现得再好,父皇的心不还是偏的?等这婚事一成,怕这东宫正殿都要易主。”
太子眼露阴险之色,“倒不如借此机会再搏一次,他若真能如父皇所忧心的那般,积郁过重忧愤成疾,倒能省我不少心……”
为人父者竟盼着亲生儿子能病得重些,就连侍奉数十年的老宫人都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多言。
只是才走几步,太子冷笑的声音忽然拔了个尖,惊得老太监一凛:“殿下,你怎么了?”
“我……嗞哇儿——!”
“……!”
太子这一张口,居然从喉腔里蹦出蝈蝈儿的叫声,吓得老太监以及周遭宫人面上齐齐一裂!
太子惊恐万分地挥着手,结果越激动,这“嗞哇儿、嗞哇儿”
的声响越聒耳,老太监颤声道:“太子殿下中邪了,快、快来人,去请国师来——”
深夜,太子宛如一只行走的大蝈蝈儿在东宫殿外发足狂奔,抑扬顿挫地上演着一出“高柳乱蝉嘶”
,而始作俑者已趁乱回到承仪殿去。
这么缺德的恶作剧除了柳扶微自然没有别人了。
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邪术。
她在袖罗岛那大半年,在练武那一块儿是能避则避,但对一些速成的术法颇有兴致——譬如拿来整太子的这个,只需随便抓只虫子缠上自己的头发,再拿火一烤,沾染脉望气的发丝就能将虫子幻化为一只“蛊虫”
,这时只需拿弹弓将虫子弹到人身上,人就会“变”
为虫子,得将虫取走才能恢复原状。
在殿外听到太子所言,柳扶微实在气得脑壳疼,都没坚持听到最后,就去捣鼓好“虫符”
,事先藏在两殿来往的园子树上,看到人就精准无误地将虫子打到他衣服上——等虫子钻到衣襟里发生作用时她早已离开现场。
虽然她知道这种整蛊伤不了这无良太子的筋骨,但能吓唬一下人总是聊胜于无。
听到远处丽正殿方向隐约传来的一阵骚乱,她才觉胸中憋闷稍缓,只是才笑两声,又笑不出来了。
她从前只知司照乃是天之骄子,是因神灯一案跌下神坛才逐渐被淡忘、被抛弃。
纵然在神庙那时就知道他的父亲寡情,也没想到竟凉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记得太孙殿下五岁丧母……大多数人应该都记不清五岁前的事了吧。
也就是说,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亲生父亲如此恶意地打压和刁难么?
柳扶微无法想象
那该是如何炼狱般的人生。
行至承仪殿前,看灯光于暗淡中摇曳,像是挣不出夜幕的星星。
她只一顿足,只觉得原本混沌的脑袋好似都被夜风刮醒,先前的种种计较在这一刻仿似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忽然间很想见到司照。
于是大步流星,径自迈进主殿。
哪知这股劲儿到了主殿门前,却让卫岭生生拦下:“殿下突感不适,刚刚已然歇下,柳小姐……不如明日再来。”
她心中一惊,见卫岭难掩忧色,“殿下哪里不适?我去看看。”
“可殿下说了,不让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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