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东阳期盼的眼神,刘瑾先是噗呲一乐,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李东阳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李相当知,这书修成后要进献万岁御览。”
“这是自然,经筵之上已为陛下解读卷。”
李东阳点头道。
“哦?那这书中劝导陛下摒弃内宦的内容终究要如何解读呢?”
刘瑾冷笑问道。
“公公,这……这其中怕有误会。”
李东阳冷汗涔涔而下。
“误会?李相莫不以为咱家没进过内书堂,便是不读书、不晓利害的棒槌了?”
“老朽糊涂,这实在是……唉!”
李东阳也是无话可说,虽名列总裁,可也不能事无巨细逐一过问,何况在他之前还有两个致仕的前任呢。
“李相贵人事繁,不及细顾也是有的,咱家无意为难,《通鉴》既成,该有的赏赐也少不得,可礼部、翰林院、左右春坊、国子监这些大头巾们,若不给他们些厉害,怕还以为咱家是个傻子在暗中偷着乐呢吧。”
刘瑾这看似宽慰的话更教李东阳心惊,大明朝这点读书种子全集在这几个地方,要是刘瑾下了死手,文官的候补队伍怕一时都找不到人了,现在老李真是后悔当初编书何必声势浩大,牵扯了这么多的清要衙门。
“公公明鉴,翰林院本为历届三甲进士中择优者选进,不通俗务;国子监诸生平日只知研经习典,这二者难免有不晓轻重之举,请公公体察一二。”
李东阳恳请道。
“不通俗务?不晓轻重?”
刘瑾‘哈’地一声冷笑,“国朝自天顺以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号称‘储相’,可谓一等清要,翰林官独成一局,不在吏部考核之列,入院即有可被选为经筵官,为帝王师,来日平步青云,权掌枢要,这样的人却不通俗务?李相不觉可笑?”
“这个么,翰林官多为本院自考,以诗文为要,旧例确有不当之处。”
李东阳期期说道。
“着啊,李相果然一语中的,议论贵公,法令贵一,既觉旧例不当,自当亡羊补牢,便按李相的意思,翰林诸官考察由本院掌印会同吏部同考,今后但有缺官,令吏部拣选才识颖敏者为之。”
“公公,如此更改是否操切了些?”
李东阳两道庞眉紧攒,有苦难言。
“李相持重之言,谈何操切,那国子监学也诗文,教也诗文,做学问尚可,入仕做官却稍嫌资历浅薄,确如李相所说不晓轻重,今后举人、监生选官,在原本论、判试外,增试时务策及行移告示,如此可好?”
“骤变选官旧制,恐有物议,还是从长计议……”
李东阳推脱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刘瑾的手指开始敲打着桌子上的几本《历代通鉴纂要》,顿时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时候不早了,李相便将适才的打算拟本上疏,早呈御览才是。”
刘瑾悠悠然道。
李东阳前脚出了院子,丁寿便从后堂转了出来,“公公高啊,这一次顺藤摸瓜,搂草打兔子,可教这帮翰林官儿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瑾捂嘴轻咳了几声,面向堂外一脸凝重道:“翰林本文学之臣,常以清要自居,不屑言钱谷刑名,用之平章,才非所用,比照唐时‘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选官之法,还是……诶!”
见老太监突然语气落寞,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觉一丝不忍,端了一杯茶奉到刘瑾面前,没话找话道:“李西涯若上疏变制,《通鉴》一事真得就此揭过?”
“被人含沙射影地骂上几句,换来变更词臣考察之制,这买卖不算亏,”
刘瑾接过茶抿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要走漏消息,先抻上他们几天,等这事定了,再找几个倒霉鬼处置了,给这帮玩忽职守的家伙长些记性。”
***北镇抚司,正堂签押房次间。
丁寿背靠官帽椅,两脚搭在桌案上嘚嘚瑟瑟地不住晃动,看得禀事的钱宁眼睛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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