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遭了贼,怎么可能只拿走锦衣卫那一百五十两,却把这几枚银锭和宝钞剩下
苏荆溪站在他身边,双手紧缚,默然不语。
她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吴定缘身上,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更多信息。
从他刚才推门进来的姿态来,这间庐舍应该是他的居所,他似乎在找什么人妻子姐妹母亲
到吴定缘在屋里有些慌乱地转悠,她忍不住开口道“你那方绣帕,金针还插在荷叶边呢。”
吴定缘一脸懵懂,道“什么意思”
苏荆溪道“三年牡丹五年梅,一辈子的荷难为,荷花是最难绣的花卉之一,非得一气呵成。
你那金针还留在绷子上,可见这个刺绣之人只是随手搁下,没打算离开太久。”
听苏荆溪这么一说,吴定缘脸色更黑了。
吴玉露没打算离开太久,结果这时还没回来,那就更不正常了。
他沉着脸把苏荆溪拽进屋里,捆在墙角柱子上,然后径直走到邻家门前。
邻居家是个太平府迁来的箍匠,有个喜欢嚼舌头、听墙根的婆娘,邻里的动静都瞒不过她。
吴定缘敲开门,箍匠和他婆娘以为这个篾篙子是登门借钱的,如临大敌。
直到吴定缘问起吴玉露的事,箍匠才松了一口气。
婆娘说早上还见到吴玉露出来喂鸡,两人攀谈几句,各自回了屋。
大概巳时辰光,有一个兵马司的吏目来收廊房钞,吴玉露便跟着他离开了。
南京城里的一应官建厢坊,居民须向五城兵马司上缴廊房钞。
但收钞的日子,一般都是每个月的十六日。
再说吴不平是应天府总捕头,这点钞费早在优免之列。
吴定缘一听,心中便觉不妙。
他脑海里闪过南京城里有名的一些喇唬恶少,可他们欺负外乡人还行,谁敢动铁狮子的亲眷吴定缘从腰里摸出几张宝钞,问婆娘今天可还到什么。
婆娘拿过去数了数,塞进衣襟,满脸堆笑说“吴老爹也回来过,下午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银鞘子过来,在门口喊了半天吴玉露的名字,却没人回答,便又抬着回去了。”
婆娘说到这里,咂了咂嘴,说“那鞘子里怕不是有几十两银子。”
不防吴定缘猛然抓住了她的双肩,面容扭曲得吓人“你说我爹回来过”
“对对,大概午后不久吧,不过没待一阵就走了。”
吴定缘放开那婆娘,心中翻江倒海一般。
午后时分,正是宝船爆炸之后最混乱的时候,吴不平身为总捕头,怎么可能有余暇回家他回来干什么是不是与妹妹离开有关
那婆娘还想打听白天东水关的事,吴定缘没理她,带着满腹疑惑径直回了屋子。
苏荆溪老老实实待在墙角,见他垂头丧气回来,问他可有收获。
吴定缘没好气地喝了一声“闭嘴”
,然后从后厨拿起半壶酒,直接往嘴里倒去。
苏荆溪道“冷酒伤脾,你最好加热再喝。”
吴定缘瞪了她一眼,骂了声聒噪,咕咚咕咚又是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灌入胃袋,非但没能抚平不安,反而激起了一阵烦躁。
父亲下落不明,妹妹不知所终,在如此混乱的南京局势之下,根本无从下手。
眼下还被一个囚犯拖累在家里,必须等于谦上门提人。
诸事纷杂,即使用酒精也难以使自己的神经麻醉。
吴定缘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来,自从宝船在眼前爆炸之后,一个接一个麻烦盘卷不停,他挣扎得越厉害,被旋涡吞没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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