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是傍晚,楚瀚领着怀恩,悄悄将刚满周岁的泓儿接到怀恩的住处。
一切安顿妥当后,楚瀚回屋取了几十两银子,换上便衣,也没收拾包袱,也未曾与纪善贞、张敏、小凳子、小麦子等告别,只带上常随左右的小影子,趁夜悄悄出宫而去。
他想起红倌,当即来到荣家班,想再见她一面,但老婆子却告知红倌出城唱戏去了,要到次日才回。
他见天色将晚,城门将关,只好转身离开了荣家大院。
他在城中隐密处取了改装包袱,略做装扮,便快步往城门行去。
过去数年中,他不时出京替梁芳办事,为了不引人留心,每回出门都黏上胡子,穿上商旅的服色,否则他年纪太轻,孤身行路难免惹人注意。
这时他装上两撇假胡子,戴上轻帽,假扮成个山西钱商的伙计,将黑猫小影子放在竹篮子里背着,从东便门出了城。
他居住京城已有四五年的时间,此时仓促离开,不禁甚觉不舍。
他回头望向城门,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最不舍得的是什么,是滚圆爱笑的泓儿,是娇俏可喜的红倌,是能干可靠的小麦子、小凳子,是奸滑但善待自己的梁芳,还是自己在御用监舒适广阔的房舍、不愁吃穿的优渥生活?
无论如何,他既决意保住泓儿,答应了怀恩的条件,这一切就都已被他抛在身后了。
他回思住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比之借居胡家那时自是艰险百倍,几番出生入死,历经重伤濒死之险,牢狱净身之灾,但自己都挺过来了,甚至在京城中闯出了一片天地。
即使名声不怎么样,但也结识了何美、小麦子等好友,以及红倌这个红颜知己。
但他毕竟还很年轻,不知道什么是依恋,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失去。
他感到一切都才开始,一切也都可以再开始一次。
他怀着一身绝技,带着唯一的伴侣黑猫小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
(第一部完)
神偷天下.2,靛海奇缘
第二十八章邋遢奇僧
离京之后,楚瀚一路行走,一路寻思,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京城之外,他唯一熟识的地方便只有三家村。
想起三家村,他不禁满心怀念,随即想起:“梁芳知道我的出身,一定会去三家村寻我,而且村中满是柳家的眼线,我不能回去。”
又想:“不知柳子俊会不会伤害胡家妹子?”
他回想柳子俊的为人,寻思:“应当不会。
梁芳不知道我的下落,柳子俊想必也无从查知。
只要我不是故意拆他的台,跟他作对,他为了往后能继续掌控我,便不会轻易对胡家妹子下手。”
不能去三家村,又能去何处?他想起曾听一个派驻南京的宦官说起当地的好处,心想自己既然无处可去,去金陵这六朝古都看看也不错,便往南行去。
当夜他找了间客店睡了,次日又往南行。
正午时分,他停在路边一间面店打尖,叫了碗鸡蛋面和凉拌黄瓜,让小影子自己去厨下捉老鼠填饱肚子。
结账之时,一共七文钱,他给了伙计一个铜子,伙计便走去柜台找钱。
楚瀚摸摸衣袋,发现身上盘缠所剩已不多了。
他原本钱财不少,但向来出手大方,大多都散给了手下宦官和城中乞丐眼线,这回匆匆离开,为了不让梁芳起疑,大部分的财物都未取走。
从京城去往南京这段路,尽管吃住从简,也是一笔花费。
他知道自己离开京城,没了收入,不论身上带着多少钱,总有一日会用完花光,便也释然,盘算到了南京之后,需得另想法子开个财源。
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一个旅客操着南方口音道:“老板,来碗素面!”
楚瀚转头望去,见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僧人,身形高瘦,脸上贴了一块大膏药,背后高高肿起,是个驼子,手臂、小腿上都贴着一块块的膏药,似是长了许多痈疽。
那面店掌柜的见这僧人肮脏污秽,心中嫌恶,挥手道:“去,去!
外边坐去。
一碗素面三文,先付钱,再上面。”
那僧人在怀里掏摸一阵,掏出零零碎碎的几文钱,小心算了算,才递过去道:“这儿刚好三文。”
掌柜的生怕沾染到他身上的疮脓,不愿伸手去接,指着楚瀚道:“这位客人刚好需找三文钱,你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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