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集二十万大军,屯兵淮水北岸。
谢蕴领十城之郡,于淮水南岸相迎,四百船舶,外加三百万石军需粮草相迎,过淮水后,江淮十郡开道让路,二十万大军一路南下,一个月后,屯兵长江北岸,安营扎寨。
江淮风情与北地,中原腹地皆不同,多湖泊沼泽,鱼米之乡,便是普通人家,也随处可见身着绫罗绸缎,可见富庶。
崔漾闲逛建业,夜间逛至谢府外,看谢家深宅大院,青砖素瓦,负手立在院墙下。
她此番南下是微服出巡,月前谢蕴率城迎接大军,她只远远看过一眼,并未露面,此时来,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门却开了,里面出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小童,躬身行了礼,抬头时晃了一会儿神,又垂头,已红了脸,再行礼,“我家主上有请,贵客请随我来。”
崔漾便也未拒绝,拾阶而上,一路跟随在小童身后,慢行至一处水榭书房。
许是事先有安排,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连仆从随侍也不曾。
月如弯钩,四方亭下挂着八角灯,石桌上清茗缭绕,青年一袭玄色衣袍,起身见礼,“草民见过陛下。”
自称是草民,并非微臣。
崔漾眸光落在他面容上,除却五官依稀可见少年时的影子,气质已大为不同,阴郁的尖锐褪去,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
实难将眼前的人与当年跨坐墙头大喊大叫的刻薄青年重叠在一处。
崔漾踱步上了石阶,“你知道我会来?”
谢蕴侧身立在一旁,“只是叫人看着一些府外,若有人来,自会通报。”
崔漾笑了笑,并未提起当初立后的事,只是道,“此来是为感谢谢公当年对家父家兄的照拂,谢公若有所求,自可实说,朕自当应允。”
青年一直未曾抬眸,垂首立着,像金銮殿下的臣子,实则崔漾不太拿得准谢蕴心中所想,若说他肯臣服大成,不会拒绝缴纳赋税,若说不肯,此次徐令尚未集结大军,他便着人送信往军中,说愿献军粮三百万石,并水师六万,襄助麒麟军平叛。
也许是预估六万水师不敌二十万麒麟大军,也许他已知司马慈手中的药不是什么好药,又对江淮之地虎视眈眈,另换了决策。
对麒麟军来说,有利有弊。
避免兵戈伤亡,保存实力和战力,往后与越国交战,可节省很多兵力粮草,但江淮不是硬打下来的,是忠是奸是敌是友便多了许多不确定。
哪怕是如今,谢蕴率十郡官员,开城迎接麒麟军,也并不是他当真投诚的信号。
崔漾眸光落在青年手背上,虎口和手背上半截鞭痕,至今留有痕迹。
崔漾自袖中取出一瓶药,搁在石桌上,起身缓缓道,“谢蕴,无论如何,我不想与你为敌,你若诚心投靠大成,朕有生之年,保谢家荣光依旧。”
话已至此,已无需再多言,崔漾起身,也不要人相送,拔气提身,自这一方月夜庭飞出去,上了船舶,顺水而下。
梨花白的瓷瓶口是木塞,包着一方素色锦帕,月色下似带着淡香,不必看亦知是祛疤用的,谢蕴看了半响,探手取过,收入袖中。
小童往院子里探了探头,看人这么一会儿就走了,摸了摸后脑勺,困惑道,“主上清空府邸小半月,客人只来这么一小会儿就走了么?”
谢蕴未言语,在亭中立一会儿,踱步回了书房。
吴国都城。
灰黑的乌云压着繁华的陵林城,翻滚,融合,肆虐,狂风席卷,昭行医馆前人满为患,有腿脚受伤的,也有头疼腹痛的,只是比起寻常病患,昭行医馆外的病患捂着伤处面目痛苦,却不敢作乱,从药铺出来的病患,大多忍不住立时服下药丸,勉强忍住的,无不神色激动,双手捧着药盒,目光虔诚,说是手舞足蹈亦不为过。
那坐堂的医师似乎当真有神力,望闻问切一概不纠,把脉草草了过,药包是提前准备好的,队伍挪动得很快,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发出去千份有余,半条街都被堵了。
为不扰民,侯万疆没骑马,也没露面,只与许先生坐在轿子里。
狂风肆虐,暴雨将至,轿子在昭行医馆外两个钟之久了。
往日百姓看见有轿,无不避让,毕竟得罪了权贵,治的就不是病,而是命了,昭行医馆外的病患们却颇叫人意外,不仅不让,还提防着他们是否上前插队,可见神药的威力。
轿帘砂帛所制,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对外面,却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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