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毛衣扔进脏衣篓,掰着自己手臂看自己胳膊肘,胳膊肘上确实擦破了皮,一些毛衣的絮絮贴在破皮的地方,被血色浸透了,也变成淡红色。
陈邻踩进浴缸里坐下,捞水来洗伤口。
暖气熏得她头昏脑涨,唯独热水浇上伤口的一瞬间,那种尖锐的痛觉,是清醒又明确的。
泡澡好像并没能缓解周身的疲惫,甚至有种越泡越累的感觉。
泡久之后连身上的擦伤都不再感知到疼痛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疲倦,仿佛连灵魂都早已经离开身体。
深呼吸也不再给大脑带来短暂的清醒,因为呼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浑浊闷热。
陈邻坐起来,伸手想拿自己的浴巾——手伸出去后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意识到自己忘记拿浴巾了,于是侧着脸喊了句:“妈!
我忘记拿浴巾了!
你帮我拿一下!”
她的声音穿过浴室门往外,落在空无一人的客厅。
回应陈邻的只有安静,以及浴室保暖系统运作中所发出的轻微‘嗤嗤’声。
陈邻趴在浴缸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
她忽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她妈妈已经死了。
她没有妈妈了。
在这件事情发生的第五天夜晚,陈邻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无比清晰的,理智的,认知到了这件事情。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瞬间,眼眶和鼻尖先泛酸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过下巴,滴进浴缸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水纹。
陈邻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哭了,只是在那个瞬间感觉很难过。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难过,分明身上不痛,却在意识到某个事情已经发生瞬间,感觉心脏都绞痛起来。
她蜷缩着曲起双腿抱住自己,开始有意识的哭。
人难过到了某个程度时就会想哭,但是很难哭出声音,因为太疲倦了,疲倦到连哭出声音都没有力气,就只是哭,掉眼泪,眼眶酸涩得厉害,视线全部被眼泪糊住,变成一层磨砂玻璃隔开的世界。
在意识到妈妈死了之后,紧随之而来的第一个意识:她现在没有骨肉至亲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被父母寄予一切他们第一母语所能说出口的美好愿景。
她不是西方神话里的第一根肋骨,给她生命的那对恋人同样也在她灵魂里加入独立的人格,加入爱与被爱的能力,加入自由的风和勇敢的心。
他们期盼自己的女儿可以长成一切她自己希望成为的样子。
但他们没有想到死亡是如此残酷并来得猝不及防,它来得太快也太突然,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教会自己的孩子如何面对死亡时,死神先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对于十八岁的独生女来说,骤然失去父母是一件完全脱离预想,就像火星上开满玫瑰花那样没有丝毫逻辑性和预测性的事情。
她在恍惚和绝望中,对‘活着’丧失了期待。
刀——锐利的——随便什么——能割破皮肤的东西——
在家里要找这些东西并不难找,厨房里的刀具被阿姨清洗干净后分门别类放得一目了然。
陈邻随便挑了一把距离厨房大门最近的水果刀,她喜欢吃荔枝,又懒。
在夏日的傍晚,少女经常穿着小吊带,躺在阳台沙滩椅上,边晒落日边用这把水果刀剔果核。
被洗过很多遍的水果刀上似乎还留着淡淡的荔枝香气。
陈邻拿起水果刀时目光扫过被阿姨打扫干净的料理台还有厨房地板。
她觉得不能在这种地方自杀,会弄脏别人好不容易扫干净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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