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只有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哪儿有嫁不出去的闺女”
,但说这话也要看情况,假使她生在那些条件差的人家,不用说,肯定能找个人家嫁了,大不了少收些彩礼罢了,可偏偏她就生在像她家那样的好家庭,吃商品粮,经济条件上乘,这就等于把人架在了半空上,高不成,低不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东也不是,西也不对,就是王母娘娘下凡也管不了她的事。
她娘放出风去:只要有家要她,一分钱彩礼不要,还倒贴一套值钱的嫁妆。
有贪图便宜的找上门,都让秦香艳拎着扫帚撵了出去。
好在不久,王现斌出现了。
那天,艳阳高照,家里的院门豁然打开,一个身着白衬衣、军绿长裤、回力球鞋的小青年磊落地出现在院子里,一声“秦香艳在家吗?”
搅动了小院里的宁静:秦香艳闪现在她方才出人意料地洒扫擦洗过的屋门口,娇羞的目光在空气里流漾,身子骨仿佛酥了一般,要借助门框支撑才不至于瘫落,无处安置的两手拧在碎花布衫的衣角上,一会儿便拧出了几重花疙瘩;灶台前的她娘,不意被这一声吓到了,一枚鸡蛋从手上滑落,破裂在煤灰里,在短暂的寂静的时光里,她以为出现了幻觉,然而,那小青年却出现在灶火间门口,在闺女的陪伴下。
两只老母鸡同时咯咯哒哒地叫唤起来,老公鸡仰着脖子打了一个鸣。
直觉告诉她,这是未来的女婿。
她的小女儿和儿子出现在他们身后,新奇地观望。
她都忘了问这个小青年叫啥名字、是哪村的,就催促他们赶紧回屋里说话,她要做最拿手的韭菜鸡蛋捞面招待他。
他就是王现斌。
“喜欢吃就来家里,婶给你做。”
午饭过后,她娘来屋里收拾碗筷,对赞不绝口的王现斌说。
她已经知悉了他的姓名,家庭状况,却因此而更加担忧,因为她对自己的闺女实在没有信心,怕到手的鸭子跑掉了。
可她眼下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一条:牵住他的胃——替闺女。
她离开时,刻意带上了屋门,但这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无论是在开放的或是私密的空间里,王现斌都表现的像个正派的青年,正襟危坐,双手交叉相扣放在身前的某个固定位置上,甚至故作镇定的眼神儿都不会在秦香艳身上一次停留超过五秒钟。
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这样。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谈论文学或者诗歌,从老舍到鲁迅,从李清照到徐志摩又到顾城,偶尔也谈论自己的、主要是秦香艳的作品,他们热烈的忘我的激动的讨论的声音像蒸笼里的蒸汽向外泄漏,带着狗尾巴花的味道——生涩而又清新。
邻居们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话,她娘也不懂,她们都把那当作疯话,并因此互相致以苦涩的且又不完全是苦涩地微笑。
直到有一天,秦香艳装作崴脚歪倒在王现斌的怀里,那招致无数猜测的声音才像耗干了干电池的半导体,戛然而止。
当王现斌吃掉了她们家三十斤面粉,五十个鸡蛋,一篮子韭菜的时候,王现斌他爹他娘提着四喜彩礼登门提亲了。
她娘兑现了当初不收彩礼的诺言,但这却是被动接受的,就像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或是不得不吃的一顿难以下咽的饭那样——在王现斌他爹高超的语言技巧面前,她的所有想法都显得那样苍白,拿不到桌面上。
他爹说:“你家闺女是活着的卓文君,让俺家现斌攀上,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明面上是夸赞,实则是敲打。
她娘脸红了红,便啥也不说了。
卓文君私许终身这故事,她打小就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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