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崇礼摇头:“这份名单还真不用看,我当秘书的,哪个师哪个团有哪个人,熟悉得很。”
“那你,”
李路轻声再轻声,怕惊醒亡魂般压着嗓子问,“你是哪个师?”
“我是走过场的,待过很多地方,一八四师呆得长点,且去训练了两日。
张冲师长嫌弃我累赘,让我在营房里喝茶,彝家茶叶又苦又涩,我喝不惯,自己滚蛋了。”
“一八四师?”
林宽记得见过这个番号,去翻报纸,“战神好像便是这个师的?”
“我却未与万旅长搭过话。”
吴崇礼只扫过一眼报纸,那些白纸黑字记录的血战却刻在了心上,“他们且过打禹王山血战。”
李路也记起来了:“对,禹王山是徐州屏障,敌军出动了飞机、坦克、骑兵、步兵联合进攻。
一八四师,英雄师,负伤不下火线,工事随毁随修。
禹王山血战使日军遭到了在鲁南战役中最惨重的打击。”
吴崇礼笑起来:“张师长是大嗓门,每日训练前都要训话,总是那几句,‘我们彝族老祖宗三十七蛮部治军有个规矩:前面有刀箭者,奖;背后伤刀箭者,刀砍其背。
我们一八四师决不能贪生怕死,做脊背挨子弹的逃兵,谁给老祖宗丢脸,军法不饶!
’”
林宽翻着了,很高兴:“张师长已率领两个团于6月1日抵平汉铁路之螺河车站。
他突围了!”
李路拍手:“文武双全,机智勇敢,国军之幸,中华之幸!”
吴崇礼继续笑:“多亏我当逃兵,若跟着他上前线,他要分神来保我,只怕还……可就没人带领那两个团突围了,对吧?”
林宽陪个笑,眼睛却润湿了。
李路拍拍他,长叹一声收拾报纸。
他且不在意,摊开图纸招呼林宽:“快点,乘着天光把这个核对完。”
林子里的路其实比外面好修,不需要炸石挖山,只砍树烧荆棘,但危险却比外面更甚。
外面山峦河流的主人,且是人类自己,自家地盘上爱怎么弄怎么弄。
林子里可不归人类管,野兽凶禽毒虫各自划分了领域,对闯进它老巢的任何物什,都给予疯狂反击。
“蛇雨蜃风兮,瘴疠交加;蝮螫兽啮兮,肢残腕断。”
(注:《滇缅公路歌》,刘楚湘,1938年。
)
瘴气疟疾在工地上肆虐,各寨奘房煮大锅药运来,有那喝了药依然“打摆子”
神智不清的,佛爷摇摇头,让人抬林子里去。
这还是看着走的。
且有些晚上好好歇着的人,天亮醒来却只见地上留着条断臂,更让人心悸。
吴公子每日与些惨肢断腕的人待一处,心烦不住。
晚上是只能住树上的,他左手使不上力,得靠人托着拉着架上去,夜里缩在树枝深处,听着雨声风声兽嚎虫嘶,心惊胆战熬一宿。
待天亮,第一件事问:“又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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