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九年前的一句话,一问便是牵挂一生。
帕莎用力牵扯动面部的肌肉,想要笑一笑。
他从阿宽的眼里看到一丝不忍。
他知道,这份不忍并不是因为同情自己的遭遇,而是因为自己憔悴的容貌,激发起了对方的男性保护欲而已——帕莎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自己随口说一句想吃槟榔,就脱下西装、放下生意,穿着沙滩裤和人字拖,陪着自己去吃着垃圾食品;再也不会有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泰语对自己说:“技师这门手艺确实是不错,可是你还年轻,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为什么不充实自己往上爬?”
;再也不会有人兴冲冲地说:“我给你在这边买了一个小居室,你不是说宿舍人多是非多吗?搬出来自己住吧。”
当然,最后还要口是心非地补上一句:“不要想太多,这只是给你的报酬而已,就像是导游费一样,知道吗?”
;再也不会有人摸着自己的脸轻声说:“帕莎,不要轻易说爱,这个字太沉重了。”
……
“我希望您能够在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
帕莎想,生前没能去一次陈飞口中的大陆,死后骨灰抛进大海,随波逐流,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相伴了。
这对于王淮安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吩咐底下人的一件小事罢了,阿宽就有权限答应帕莎。
帕莎养着的小鬼着急的很:大鬼怎么还没来,主人快要死掉了啦。
万一主人在大鬼来之前死掉,那么我下辈子还能不能投一个好胎啊!
帕莎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日日思念,却从不曾入梦——一身黑色的风衣,是被取掉肾脏后遮挡血迹的外套;外人看着只会觉得油腻肥胖的身躯,在帕莎眼里却是另类的憨厚可爱。
他的神情好像挺烦躁的?肯定不是生意上的事情惹得他烦心,那么聪明的陈飞呵,多金、狡诈,大部分时候都是憨厚地笑着、暗地里算计说他坏话的人,怎么会这么气急败坏呢?
“陈飞……”
夜夜不能相见,死前终得一面。
阿宽看到这个美艳动人却被黑道上传说有一副蛇蝎心肠的变性人渐渐停止呼吸,觉得有些唏嘘:若不是王先生找人细细查探了帕莎的过去,也不会知道原来他还和八年多前被杀害的大陆富豪陈飞有一番瓜葛。
原以为是钱色交易,谋财害命。
如今他濒死之前还念叨着陈飞的名字,谁又说得清楚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帕莎眼里的神采渐渐散去,但是视线范围内刚才略有模糊的身影却变得清晰起来。
帕莎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瞪大眼睛:“陈飞!”
陈飞的面孔上是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你能看到我了?”
“我……”
帕莎低头,看着床上躺着另一个双目微合、了无生息的自己,“我已经死了?”
没等陈飞回答,在旁边团团转圈的小鬼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对啊对啊,主人,还好你在大鬼赶来之后才死掉,不然大鬼肯定要揍我了。
主人主人,你养我的时候说只要能再见到你牵挂的人,就甘愿献出魂魄,现在你见到了哟,是不是可以把你给小鬼吃了呀?”
小鬼五官尚未清晰,但是心智不全的他此刻居然带着几分狡黠和贪婪。
帕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养小鬼在泰国算是比较常见的巫术,但凡有所求又没有正道方式可以做到的时候,人们就会养小鬼。
很灵验,但是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活着的时候,要用生气和鲜血滋养小鬼;一旦主人身死,主人的魂魄就是小鬼最好的食物——想要生前收获成果,总要拿出东西来交换,小鬼要的,就是主人所能给出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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