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卡住齿轮的砂砾,旧伤遏制了他的脑部活动,将他囿于混沌愚痴中,他甚至难以做出表情。
忽然,道文面具般呆板的脸频率诡异地抽搐起来,他似乎在拼命扯动面部肌肉。
“你你怎么了”
西利亚呆怔。
道文艰难地拧起眉毛,因肌肉不协调,拧得很诡异,像不习惯操纵人脸的异魔。
接着,他抬手,在西利亚泛红的眼眶处笨拙地戳了戳,瞳孔因激动而扩张得骇人,嘴唇神经质地抽动着。
“碦碦”
怪物般粗粝的喉音。
依稀辨认得出是“哭”
的音节。
哄骗一个智力残障者并不难,短暂的震惊过后,西利亚撒谎说他是因思念老陶艺师与家乡而哭泣,道文直勾勾地瞪着他,简直要用视线在他脸上挖出两个洞。
片刻后,这可怜的傻瓜接受了这一说辞,复归呆滞,不再对外界有反应,木讷地咀嚼起白面包和熏肉。
西利亚动作很快,他第二天就带道文搬出了市场街32号,那充斥着鱼腥恶臭的炼狱。
他租到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公寓,并请来药剂师为道文诊治。
这位药剂师调配出了一种据说可作用于头颅内部的特效疗伤药剂,药剂价格昂贵,两小瓶就要一枚金图尔苏。
不得不承认,那气味刺鼻的玩意儿确实有用,道文喝过几瓶后对外界的反应就显著增加了他会侧耳追逐声源,让视线躲避太强的阳光,能笨拙地自己拿起面包往嘴里塞,偶尔还能蹦出几个单词这样下去,道文的脑袋或许真的会恢复。
药物、有营养的食物、舒适的居所,西利亚相信这些都是道文恢复脑部功能的必要条件,而他得一直做那份画室模特的活儿才供得起。
可新的问题来了头脑恢复之后呢
这些日子,道文那双灰蓝色眼珠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空洞与呆滞,西利亚偶尔会从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阴冷与扭曲的暴戾。
那是旧日的道文绝不会有的眼神。
搬进这间小公寓前,西利亚撤走了镜子以及一切能反光的东西,可他无法限制道文的手,道文摸得到自己的左脸那粗粝、坑洼的触感,那诡怪、虬曲的线条,那块硬壳般扣在他左脸上的丑陋烧伤。
或许道文已经意识到自己毁容了每当这个念头滑过,西利亚的心脏便会绞痛得战栗。
“呼”
他调整呼吸,试图暂时平静下来,他该去干活儿了。
前阵子,子爵以他为模特绘制的油画在贵族老爷们的小圈子里广受赞誉,他的主顾终于不止子爵一位了,另有几位不甘为平庸模特所拖累的画家向他了工作。
他们未必个个都像子爵那么阔绰,可西利亚迫切需要金图尔苏来填补药剂师钱袋里的黑洞,只要有金币拿哪怕一枚他也会硬着头皮过去。
况且,也不是每个画家都要求模特tuo衣服,有时候西利亚只是穿着他的粗布衣服坐一下午,就有金币拿。
西利亚俯身穿鞋,利落地系紧细皮绳绑腿。
忽然,西利亚察觉到什么,脊骨仿佛忽然攀附了一团蠕动的阴冷湿粘之物,像绵软的爬虫落在身上,本能地,他抬手朝背上拍了拍。
这一拍落空了,西利亚回头,见道文一如既往地抱膝倚墙,自正后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阴冷感倏然消散,西利亚检查地面,一只干瘪得不比指甲大多少的甲壳虫正在惊惶逃窜。
西利亚舒了口气,踩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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