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令窦煜‘站’着误导小厮,又用这等隔空放火之法毁尸灭迹,若非云阳县主发现了端倪,窦煜之死只能被定为意外失火,你很聪明,但终究还是露了破绽。”
窦启光被管事扶住,痛心地用拐杖砸地,“窦晔,谢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窦晔面色一冷,“祖父,您到底是相信外人还是相信孙儿?谢大人说了这样多,不过是自圆其说,又哪来的证据证明孙儿害人?难道孙儿不小心折了自己的弓弩,又取了一块茶饼,便要被栽上这样的罪过?!”
窦启光被质问的语塞,又去看谢星阑,谢星阑这时从袖中掏出一物,“你一步步算的十分精妙,行事也果决利落并未留下痕迹,但你还是不够小心,茶室中放置茶饼的柜阁,被小厮打扫的一尘不染,可就在靠窗柜阁的角落里,竟然发现了一枚火石碎屑,这枚火石是谁留下?”
窦晔挺直的背脊微僵,谢星阑继续道:“军中的火箭,乃是用浸湿桐油的棉布裹在箭头上,你自不敢用军中的法子放火,否则一支火箭凌空而过太容易引人注目,那茶柜之中,只有一丝极淡的桐油味,你只是用少量桐油,再加上诸多火石,以保证火石燃着,而箭头上只有微弱的光亮,如此一闪而过,便是谁看到了,也绝不会想到那是什么——”
窦晔语声微紧,“就算有火石,也不一定就是我留下的,谢大人是找不出凶手,所以一定要栽赃在我身上吗?”
谢星阑盯着他未语,众人只以为他被问得无言以对,眼神也半信半疑起来,可很快,去了含光阁方向的谢咏从廊道上快步跑了回来。
他鞋履袍摆上尽是黑灰,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垢,双手更是黢黑一片,可他掌心中捧着一物,还未走近便对谢星阑道:“公子,找到了!
果真如你所料,此物并未被烧化——”
谢咏满头大汗地到了谢星阑跟前,谢星阑往他掌心一看,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棱形铁器拿了起来,他冷声道:“火石不是你留下的,那这箭头呢?”
窦晔眼瞳一颤,紧抿着唇角再反驳不出,谢星阑狭眸道:“我曾猜过你用的是别的延时之法,可没想到你却用了自己最擅长之技,但你忘了,你用的□□只能用这等精铁所制的箭头,而这等箭头,寻常的大火很难炼化。”
窦晔牙关紧咬,但他反应极快地道:“就算,就算家里只有我习武,那也不能证明这就是我的东西,或许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我呢?何况……何况我根本没有害二哥的理由!”
“你有害他的理由!”
窦晔话音刚落,秦缨的声音从中庭外传了过来,她语声冷肃无波,像已经在阴影中站了许久,那里未点灯笼,众人都看着窦晔,竟未发现她回来了。
她大步走入庭院内,无视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只对窦晔道:“他知道你违背祖训,在窦氏酒楼里做起了下三路的皮肉生意,所以你要杀了他!”
打脸
秦缨所言掷地有声,不仅让窦晔瞬间变了脸色,便是崔慕之和窦氏其他人,也都惊得愣住,谢星阑一错不错地看着秦缨,眼底像缀了星湖般澈明,他没想到短短半日,秦缨竟查到了窦氏这等隐秘。
窦启光到底是一家之主,他最先反应过来,“县主,你刚才说什么?皮肉生意?”
秦缨颔首,又冷眼看着窦晔,“半年之前,你们城南护城河畔的丰庆楼死了一个乐伶,那乐伶从酒楼二楼跳窗而亡,你们对衙门的说法,是说她和一个伙计有了私情,且已经私定终身,后被那伙计辜负,于是她绝望之下跳河寻死。”
“当日那个叫碧荷的姑娘早上跳河,傍晚时分衙门的人才赶过去,仵作验尸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着,当时是冬天,姑娘的尸体早已经僵了,边上有人说她僵的古怪,于是京畿衙门的岳仵作对着众人解释了何为尸僵,你在那时便知道人死后何时僵直何时松软,因此,到了你谋害窦煜之时,便想到了利用尸僵制造死者遇害时间差的法子。”
岳灵修就站在秦缨身后几步,众人听见她所言,适才在心底盘桓许久的疑问也得了解释,周显辰便忍不住道:“刚才谢钦使说的时候我便在想他怎懂尸僵之法,却没想到半年之前他就知道这些了。”
窦晔喉咙里像塞了硬铁,半晌才哑声道:“没错,丰庆楼的确出过那等乱子,但那侍婢的确是因与人生私情而亡,她与一个叫长年伙计私定终身,已经被长年玷了清白,后来长年不辞而别,她生无可恋,这才寻死,怎就被你说成了皮肉生意,你纵然身份尊贵,也没有如此空口污蔑于我的。”
秦缨冷冷牵唇,“你丰庆楼里的确有个叫长年的伙计,可碧荷却并非因那伙计寻死,她跳楼之地,乃是在你们丰庆楼二楼的雅间,那雅间乃是客用之地,她一个乐伶便是要寻死,又怎会从客用之地跳楼?并且——”
秦缨秀眸微眯,“你那丰庆楼的二楼雅间布置别致,整个二楼长约二十丈,只有五间雅间,可每一雅间却不到两丈见方,那其他地方去了哪里?”
窦晔唇角紧抿,“我们的雅间之内有暗室,乃是乐伶奏乐之地。”
秦缨冷笑,“只是奏乐?我今日已从一个被你们赶出酒楼的旧仆口中查到,那个叫长年的伙计,乃是京城以南万年县人士,他自幼父母双亡,是跟着一个叔父过活,可你编出的信上却说,是他与碧荷私定终身,而他母亲无法接受碧荷的乐伶身份……”
她语声一沉,“当日碧荷身死,有围看的百姓报了官,你知道衙门必要调查死者死因,于是在衙门之人赶去之前编出了一封信,又给了长年银钱令他离开京城,长年一走,自然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现如今你丰庆楼中还有乐伶十二人,今日我去楼里点了一首曲子,却只有六人会抚琴吹笛,其他六人任何器乐也不会,那她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昨天晚上我在东市丰乐楼外的巷子里,看到你们酒楼的伙计在打一个奴婢,那奴婢名叫红袖,打手看到谢钦使着官袍,心底害怕,随口便说是红袖偷了银钱才被打,红袖当着我们也认了此事,可今日下午我去楼中查问时,大家却都不知红袖偷钱之事,只说红袖本是楼中乐伶,昨夜城东的富绅富员外点了她抚琴,可她却死活不去,这才招来一顿打。”
秦缨这时转身看向庭院之外,“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就关在丰乐楼后院柴房之中,是她亲口说你以乐伶之名豢养年轻女子,暗地里却并非令她们为客人奏乐,而是令她们若青楼妓馆中的风尘女子那般以身侍人——”
众人只看到秦缨和岳灵修,却并未看到一直跟在秦缨身边的白鸳和沈珞,直到此时,庭院外更为昏暗的府中廊道上,白鸳扶着一个面颊青肿的紫衫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她鬓发散乱,眼角乌青,被白鸳扶着的手腕处也露出大片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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