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运气极好,在最后关头遭遇了张爷的人。
事实上,这条路也是张爷告诉刘勇的,在他从上海出发去南京的时候。
那两个沉默的小伙子在那里已经守了五天,一个去路上接应,一个守在必经的出口。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来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怜卿处,在大门外放下,揿门铃,跑开。
在墙的转角处听到怜卿惊极喜极狂呼出“若莲”
才离开。
“这就是这个奇迹的全过程。”
若莲说。
说完这些,她觉得累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四周很安静。
花园里还有细微的秋虫的声音传来。
小凤仙在身旁的黑暗中躺着,握着她的手。
那双修长匀称的手,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尺寸,手心还有一层细细的薄茧,是一双有力量的手了。
这样的手也让她安心,于是,她的呼吸渐渐均匀,沉入了睡乡。
小凤仙睡不着,她仰面躺着,在里睁大眼睛。
当瞳孔渐渐适应黑暗的时候,她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天花板浮凸的花纹。
是了,这样的夜和这样的黑并不是绝对的黑暗,有些地方仍然是有光线的——没有拉得十分严密的窗帘缝隙处,家具们白天吸收的反光,还有其他一些什么,这些平时感觉不到的光在黑暗里,帮助我们看清环境,驱散恐惧。
在真正的绝对的黑暗中,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那样的黑暗,大概是几千米以下的深海或者是数万光年之外的太空。
再有,就是人心。
人心的某些部分,应该是没有人可以构想的黑。
小凤仙静静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躺着,不敢动,更不敢抽手出来。
回来一周了,和母亲同睡了几次,她已经知道母亲现在很不容易入睡,就算睡着,一点细微的动静就会惊醒。
大多数时候,母亲是浅睡。
象今晚这样,呼吸绵长平稳,睡得又香又沉极为难得。
所以,她直挺挺地躺着,维持固定姿势不变,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上一块快肌肉慢慢变得僵硬也不愿翻身——这十年来,她什么也没有为母亲做,在最艰难的那个时候,她不在母亲身边,这种无力感锥心刺骨地痛。
而现在,因为自己的存在,母亲能得一夜安眠……这种可以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微小的事情的成就感简直让她雀跃。
她甚至恨不得那不能翻身的难受再多几分,心里会更好过一点。
现在,小凤仙当然已经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吸食鸦片,甚至觉得,如果当初吸食鸦片确实能令她好过一点的话,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如果长期没有缓解或者说出口,会疯的。
与精神彻底崩溃,理性完全丧失比起来,对鸦片的依赖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同样,与刘勇做过的那些事比起来,母亲现在对他的依赖也算不了什么。
甚至,公平一点说,如果母亲现在不这么信任依赖刘勇,才可怕。
啊……刘勇,小凤仙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情形,那时候他扮着车夫在张家门口等机会,这样机会渺茫的事他也竭尽全力去做,没想到居然真的给他等到。
这一次,带着母亲从南京逃生,这样全无机会的事他也竭尽全力去做,没想到居然也给他做成了——命运对待那些永远不屈的灵魂,对待那些决不放弃的生命,是不是要格外眷顾一些呢?想到这个,小凤仙对那个人,那个几乎和她完全不同的人产生了敬意——不只是对方救了母亲的谢意,而是敬意。
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尽管他几乎没有念过书,尽管大多数时候他看上去有点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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