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看着她们,终于忍不住,也笑开了。
论起遭遇的蹉跌,张家园子里的小姐们,谁也比不过入画这一房。
可论起生命力的顽强,亦是谁也比不上这一串铛。
早年叮铛给她留下的震撼还清晰如昨,眼前,这俩笑得没心没肺,跟五月阳光一样的双胞胎可又给她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
在这样的笑声里,所有的所谓软弱所谓忧郁所谓绝望都显得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这一次的香港聚会,燕飞并没有参加。
当姐妹们在半岛酒店或浅笑或轻颦或无限唏嘘深深长叹的时候,她正在去医院打针的路上。
二月的申城,寒意料峭,她乘了一辆电车,裹紧棉衣,一双唇在大口罩后面紧紧抿着。
燕飞在过年的时候查出患有肺结核,入院医治两星期后,转为在家休养,但是日日要到医院去打针巩固。
结核在这个时代已经并非绝症,且,因新社会故,治疗费用倒也并不高昂,以她的经济,负担得起。
若莲去向她告别的时候,她戴着雪白口罩同其会面,淡淡地称自己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
那张口罩将她脸上表情遮去大半,即使心细如若莲,也一丝端倪都不曾看出。
当然,其实,就算没有那一片雪白遮掩,只要她愿意,旁人也永远无法揣度她心中所想。
多年来一直如是。
燕飞的世界,是一个外人无法问津查探的独立小宇宙。
燕飞当然知道若莲所说的要去香港散心是什么意思。
这个远渡计划已经迟到了十年。
海的那一边的那个世界不管是个什么样子,至少有小凤仙在等着。
呵,那个世界,遥远的遥远的,落日的方向,还有她的宁平与宁秀。
也许她不配再用“我的”
这个词语去修饰那一双儿女,可是,他们确实在那里。
这些年来,燕飞并不曾同他们通信,双方所有消息都来自若莲和小凤仙的互相转达。
宁平,已经做了爷爷,宁秀,则是做了外婆。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
据说他们的儿女辈居然完全不相像,从外貌上都随了他们的伴侣宁平娶的是个日裔太太,宁秀嫁的则是个美国土著。
两个人的儿女看上去甚至是两个人种,一点旧日痕迹都无。
更不用说是否还有点滴燕飞的影子了。
若莲曾经找了机会,状若不经意地指点影集,给燕飞看过。
照片上的那些人,燕飞看来,完全陌生,一丝异样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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