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归与姜无岐从早膳铺子出来,循声而去,约莫三十余丈开外的小巷子里,有一锦衣妇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足一团血肉模糊,皮肉耷拉于地,浑然无法分辨哪一块皮肉为左足所有,哪一块皮肉又是原本生在右足之上的,血液从她身下缓缓流淌了出来,于被日头炙烤着的地面上,晕散开去,少时,便凝固在其上,动弹不得。
她还吃力地喘着气,背部起伏不定。
酆如归蹲下身去,将她翻过身来,却见有一把小巧的匕首从她心口没入,只余下一点莲花纹匕首柄露在外头,她的脸孔亦陡然暴露了出来,果真是那咬春楼的老鸨。
她吐息微弱,双目已然涣散了,不断地吐出血沫子来,血沫子从唇角奔腾而出,冲刷着她涂抹了厚重脂粉的下颌以及脖颈。
她觉察到人体的温度,本能地抓住了酆如归的手,气若游丝地道“救救我救”
这匕首伤及内脏,哪里还会有救
但她与那梁景文实乃一丘之貉,显然死有余辜。
酆如归这般想着,忽觉手背有异样,他低首去,只见她五枚丹蔻嵌入了他的手背,其中有三枚抵在了他的手骨上。
酆如归不觉疼,便也不予理会,却是姜无岐俯下身来,将那艳红色的丹蔻一枚一枚地自酆如归手背拨开,她抓得死紧,以致于五指生生被折断了,才不情不愿地松开酆如归的手背。
酆如归仰首望住一身道袍纷飞的姜无岐,柔声笑道“你怕我疼么”
从酆如归映入他眼帘的神色瞧来,酆如归应当半点不觉得疼,但姜无岐却不由叹息道“贫道知这些微疼痛于你而言无关紧要,但贫道不愿见你为他人所伤。”
“是么”
酆如归耳侧是那老鸨一声声渐渐孱弱下去的痛吟,但他却是充耳不闻,他的全副心思都系在了姜无岐身上。
他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姜无岐温润的眉眼,启唇道“这些微疼痛于我而言的确无关紧要,但姜无岐,你的关切于我而言却十分受用。”
姜无岐被酆如归这么凝视着,须臾,向着酆如归伸出一只手去,酆如归握住了那只手,站起身来,笑吟吟地道“我们继续去用早膳罢。”
酆如归方才走出一步,却被那老鸨一把扣住了脚腕子。
方才大声叫嚷“死人了”
的男子怕是被这情状吓退了,不知去向,却又有足音愈来愈近,不知是那男子引来的,亦或是途经此处。
酆如归惦念着他还未用尽的早膳,又唯恐来人将他当做杀人犯,惹来麻烦,便一掌劈在那老鸨的腕关节上,逼得那老鸨当即将五指松懈了开来。
至此,那老鸨的一双手无一完好。
那老鸨本就气息奄奄,又受了这一击,竟似断了气。
酆、姜俩人一踏出小巷子,便闻得那老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酆如归回首一瞥,那老鸨双目瞪着,死不瞑目。
这般的恶人死不瞑目又是如何合该曝尸荒野,为飞禽走兽所食。
姜无岐心怀慈悲,但那老鸨却激不起他的半分慈悲之心,万物皆有因果,做了恶事,便该有凄惨的下场。
俩人回了早膳铺子去,酆如归一面用着新上来的芹菜猪肉水饺,一面含含糊糊地道“如今秦瑶应当已完成她的心愿了”
他将口中的水饺收入腹中,有些怅然地道“她虽怀有苦衷,但若是放任她滞留于人间,不定还会有多少青年男子命丧她手,我们须得快些将她捉拿才是。”
姜无岐的素面在汤水中浸泡了良久,发胀起来,仿若未曾被酆如归抢去一半似的。
用过一口素面,姜无岐颔首道“再放任下去,她的罪孽便愈加无法赎清了。”
“确是如此。”
酆如归埋首用着早膳,一时间,俩人默然无言。
因又接连出了梁景文、咬春楼老鸨之事,早膳铺子外面的街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中年妇人珍惜地将一碗水饺当中的每一只水饺咀嚼了无数回,将汤水喝得一滴不剩,又将黏在碗壁的小葱吃干净了。
她耗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吃罢这一碗水饺,但其间都无生意上门。
她与夫君的这家早膳铺子开了有十余年了,为多赚些银两,供一双儿女念,即便这逢春城怪事连连,他们都舍不得关上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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