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是喝完酒后,徐世绩、单雄信又找翟让说话,说了半天。
但也说来话短。
说来话短,是徐、单和翟让又说话时,李善道没在场,他在外头等着的,等到刚才回来时。
秦敬嗣听完李善道对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的原因解释后,问道:“徐大郎、单公找翟公又说甚么了?这都快天亮了,说到这个光景。”
“也没什么,说了点寨里的事务。”
徐世绩又和翟让说甚么了?当然便是他和单雄信约定的,等吃了酒后,劝劝翟让,不如接纳李密入伙。
这是关系到瓦岗展的大事,更是高层的决策问题,事情现还没定下,——回来路上,李善道问徐世绩了,翟让今晚仍没给个准话,“君子慎密而不出”
,李善道是知轻重的人,那他自是不好便把这事到处先说,哪怕对方是亲近的秦敬嗣也不行,故他含糊带过。
秦敬嗣也没追问,赞了一声:“以前在县里时就已听说,徐大郎是翟公的左膀右臂,今上山的时日虽尚不长,但先是跟着二郎进山时,那些个寨里的头领、喽啰们,一听咱是给大郎送家书的,便无不礼敬、客气,这又庆功酒散了,大郎与翟公说话到这么晚,看来确是如此啊!”
“这话不消说。
要非徐大郎在寨里位高权重,我怎会领你们来投?”
李善道笑道。
秦敬嗣说道:“是。
二郎,说实话,你当初说想领着俺们投瓦岗时,俺还有点犹豫呢!”
“是么?我瞧你那时挺积极的呀?”
往谷口走着,李善道问道:“现在还打鼓么?”
“莫说现在了,其实那天回到家里后,俺就不打鼓了,愿跟着二郎投瓦岗了!”
李善道说道:“这是为何?”
笑道,“回到家中,三郎你看见令慈,不是该更打鼓才对的么?”
“唉,回到家中,见破屋烂房,灯火不点,黑漆漆里,幼弟蜷於老母怀中,卧草掩毡,哀苦可怜,真是令俺深惭!
枉为男儿,不能让老母、幼弟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穷日子,俺就算不投瓦岗,也没甚奔头!
遂俺转念一想,还不如跟着二郎来投瓦岗,不论投了后,俺会不会出甚么事,至少仗着力气,也许能获些财货,送了到家,亦能上孝养老母,下抚育幼弟。”
秦敬嗣的父亲死在了大业八年的征高句丽此战中,他家现是母子三人。
他弟弟还小,才四五岁。
山中的夜风略带凉意。
凉凉的夜风下,回忆起决定跟着李善道来投瓦岗那一刻时的情景和心情,秦敬嗣语气沉郁。
李善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抚慰说道:“三郎,别多想了。
仍是我与你们商量来投瓦岗时,我与你们说的那些话:方今这个世道,朝廷如虎、官吏如狼,苛捐杂税,征之无穷,兵役、劳役,永无止时,不是个适合做良善人的世道。
要想在这样的世道中活下去,没别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狠下心来‘做贼’!”
“是,二郎说的是!”
李善道酒意微醺,被秦敬嗣的话勾起了感触,自来到这个时代后的一些见闻,纷沓地涌将上来,他进而喟叹地说道:“就你家邻居,刘四郎的手怎么断的?他害怕他会像那些被征造东都、挖运河的县人一样,死在劳役中,而为逃劳役,他自己砍断的,砍断了还说是‘福手’。
三郎你说,这不是荒天下之大唐么?岂有自把手砍了,还称之为‘福’的?这哪里是福啊!
凄惨二字不足言之!
朝廷已把咱草民的日子逼到这等程度了,你说咱还能不‘做贼’么?
“劳役繁重,兵役不断。
大业八年、九年,朝廷两征高句丽,都没打赢,十年又征,虽然这次没打成,可谁知他会不会再打?你阿耶怎么死的?还有我阿哥,大业九年的那次征兵役,不也征到我阿哥头上了?使了多少钱,才算得脱!
若是再征兵役,只怕便难再逃掉。
我等若甘愿做个顺民,你阿耶、我阿哥的遭遇,早晚也会是你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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