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再启程,他们这支吊唁小队里便没人骑马了,六匹马拖了十几张用麻绳拴在一起的毛皮毡子,上面带着他们一行之斩获。
足足用了半天,陈沐才弄明白明朝的首级功太凶悍
明朝以首级论军功由始至终,从军队到百姓,从九边到内地,杀贼皆以首级、耳朵记功。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倭寇,洪武年间朝廷给出的赏格是近海抢倭寇一艘船并杀擒倭寇者赏银五十两,一颗倭寇首级同样五十两,陆战杀死倭寇则是二十两。
到嘉靖年间,不论水陆主客官军民快,只要杀死一名真倭首领,升实授三级,不愿升赏银一百五十两;真倭从贼升一级或赏银五十两;汉人从贼则是二十两。
至于海洋遇贼、有能邀击沉溺船只、或追逐登山、使贼不得近港;如贼已近港、有能奋勇堵截、使贼不得登岸;如贼已登岸、有能冲锋破阵、夺其声势、或追出境、或逼下船、使地方不致被祸;或所部兵少、而擒斩多者,这些更是统统为奇功
而且这官府赏银也不是恒定,还讲究个通货膨胀,贼人多的时候获得首级容易,奖赏的钱便少;贼人少的时候,获得首级难,奖赏的钱便多。
而陈沐他们此次逐贼属于内地流贼,是赏格最低的一种,官方价格为五两,实际能到手多少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首级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兄长你不知道,俺听那北边来的老军户说,九边杀良冒功可厉害了,从边外跑回来的明人大多都被九边军户杀了提着脑袋领赏去,他们还备着毛皮袄子哩”
邵廷达夜里格杀二贼,白元洁下令追击时这莽虫还有力气,追出去又在林子边擒住一贼,虽然肩膀被羽箭射中,处理之后已无大碍,是昨夜杀贼仅次于陈沐的。
如今他牵着拴住贼人的绳索走在前头很是眉飞色舞,讲起军功的事口沫横飞,“逃回来的明人就算穿着民装,他们都能割了脑袋换上毛皮袄子说是北虏,还有天顺时的北京城。”
杀良冒功的事在历史中屡见不鲜,对陈沐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话显然不能对他造成震惊的效果,缓缓点着头向前走着,倒是邵廷达提起北京时让陈沐来了兴趣,问道“北京城怎么了”
天顺是明英宗时的年号,距现在都快一百多年了。
陈沐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望向五大三粗的莽虫,他这兄弟还有这见识呢
“这都传开了,也就兄长你不知道。”
又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特么昨天夜里白元洁就像白痴一样他,现在这邵廷达也敢拿这眼神他了。
抬手便用裹着白麻布的手一巴掌拍在邵廷达后脑勺上来了个响的,陈沐催促道“赶紧说”
“诶诶说说说,就是曹钦之乱么,北京城里兵马平叛为砍头领赏把乞丐都杀绝了,吓得城里老百姓好几天不敢出门,啧啧。”
邵廷达抿着嘴摇头,末了却十分鸡贼地把硕大脑袋凑到陈沐旁边小声问道“沐哥,你说咱要有机会杀不杀”
陈沐猛地转头瞪大眼睛着邵廷达,卧槽明人都特么这思维
见惯了军民鱼水情,不拿民众一针一线为纲领的解放军,突然把他丢到这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时代,一时半会他真不能接受。
仿佛是被陈沐的眼光着发毛,邵廷达挠着脑袋露出苦恼神色道“兄长别这么着俺,咱军户日子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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