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女婢阉奴遣走,空荡荡的寝殿中除了我便只余他一人。
他端一小杯酒,并不多喝,与我说话。
“当初阿沼倒曾说过,他留在朕的身边,不去做什么飞龙,问朕可愿意?朕絮絮说上半日,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若他只是一介皇子,朕只怕早将心思收回,朕既让他上战场,并非没有想过后果。
他若就这样死了,也不值得朕惦记许久。
呵,当时想得好,怎么事到临头——”
他喝一口酒,转开话道:“薛诚要朕分些兵力给他,朕不同意,心里着实不信他。
朕曾做过一梦,他骑在高马上,剑尖指着朕的喉咙。
梦里他胜过朕,但他不要江山,不要朕的命,只要朕许诺从此与他再无干系天涯陌路。”
他低笑起来,“一想到他死了,朕便宁愿他逃了。
但一想到他逃开朕再不回来,朕又宁可他死了。”
皇帝那些奇怪的话我不爱听,太过复杂的心眼我也学不会,我站起身对着北面,长吼彻天。
皇帝笑起来,“老虎,你也不信,是不是?”
废话,我怎么会信。
夜已极深,离日出没多久时候,皇帝终于上榻歇息一会儿。
我在床前徘徊良久,最后踱出寝殿。
我和皇帝,大约在前世便是有些渊源的,从头一回见面到乖乖跟他回宫。
我下凡虽然只为历劫,却也愿意伴他左右。
但现在,我决意离开。
那人在北面,生死不知,也许再不会回来。
我越过他喜欢的凉亭,奔过他赤脚行过的湖畔,穿过一条条长廊一堵堵花墙,心越跳越快。
我要去他的身边。
却忽然撞在墙上,我抬头,面前空无一物,惟有神仙老儿飘在空中,无可奈何看我,“虎老弟,我不是一早嘱咐过你,莫要离开褚徽身边。”
我气结,禁锢被除,开口道了人语:“我去寻别人,同皇帝有什么关系?”
老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惹得我恨不能扑上去给他一爪,“你要寻的那人却与褚徽有莫大关系,一切冥冥自有天意,可不能叫虎老弟你给搅了。”
我不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天命,你倒说来听听!”
老儿急得跳脚,“休再为难你老哥哥,从前在天庭你便不爱守规矩,才闯下大祸来。”
他连叹两口气,道一声你好自为之,便隐去身形。
出宫不成,我讪讪回去。
离寝殿尚有一段距离,却见那里灯火通明。
我心中一顿,撒腿跑了过去。
皇帝立在殿中,身上还穿着睡袍,地上却跪了两个人,均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见我进来,缓缓抬起头来,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东西,哑声道:“老虎,他死了。”
他弯着眉眼,翘着嘴角,笑得毫不勉强,却好像下一瞬便要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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