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想可能他再出去‘散个心’也能好,可我这次却不敢提了。
我总觉他这次再出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我没说,瞿安却终于来找我了。
这次不是要散心,是要离开黑竹。
我万没料到他的要求这般彻底,还想用凌厉将他留下来,可他却说,正是因为有凌厉了,所以他可以走了。
他很明白——他这天生的敏锐,怎么能不明白呢——我确然待他与别人不同,我是将他作为一个寄托,一个我毕生心血的寄托,一个传承的后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杀人的工具。
他就是因此才一直难以对我启齿说要走——他早就想走,也应该走,因为对他来说,黑竹和我,却着实只是工具——是让他复仇的工具,而他早就已经足够强大,早就不需要我们了。
他知道我不至于虐待他的儿子,所以他便将他的儿子也当作了工具——当作代替他成为我寄托的工具。
而他——用他自己的话说——在杀掉那个金使之前,内心永远不会有一天安宁,也就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说——只有那个人死了,他才有可能某一天,会再回来。
“他走了之后的事情,我再没法知道得那么巨细无遗。
他倒也没那么绝情,会与我和钱老写信,虽不说自己在哪,但偶尔夹寄些机关图纸,甚至托人转带过一些做好的玩意,算作念物。
我大概晓得他是去了北方,应该一直在找那个金使的下落,但一直不清楚他找到没有。
他信里从不提起凌厉,但我总相信,他因为有这个儿子——哪怕是个不要的儿子——所以才没再像当年一样不顾生死只图报仇——他徘徊了那么久,总还是想要有一天活着回来的。
“但不知从何年起,信就没有了。
我着急去过北境,茫茫冰雪,不知再到哪里找他。
我不知他的生死,常为此迁怒责骂凌厉,但后来连凌厉都长大了——长成了他的师父我口中天天夸赞的他的‘瞿师兄’的样子。
他生于乱世,乱世里黑竹的生意一向更好,所以他开始杀人的时候比瞿安还小;他杀过的人比瞿安还多;他给黑竹挣的颜面比瞿安多十倍不止——只是在我眼里,他终究是个什么都不配的替代品,他每拥有些什么,我总在想,那本来是属于你爹的。
连那块金牌也是。
“你能想象么——终有一天我现,那个我当年那么得意的弟子,竟然缩在朱雀山庄的一个角落里,做着一个‘男宠’。
我终于再站在他面前时,想问他,那个金使已杀了吗,可我问不出口。
我怕,不知他会如何回答我。
他若没报仇——为何不报了?他若已报了——为何不回来?他觉得他的人生不在黑竹——不想留在黑竹,我认了;可难道——却在那里吗?
“我也投奔了朱雀山庄。
我依照朱雀山庄的规矩,杀了前任‘鬼使’,取其位以代之,甚至将黑竹会之实权都拱手让给了张弓长——我只想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才令得当初那个少年至于如此。
可我得不到答案。
我问星使,星使不说;我问翼使,翼使也不说;只有问到柳使,她眼里的嫉愤,才让我不得不相信——传说似乎是真的。
“你师父这次死于青龙谷——但你可知道,在二十年前的朱雀山庄,我就曾至少两次想要置他于死地,以为瞿安雪耻。
可惜在朱雀山庄那寒瘴里,谁也不是你师父的对手——他当时也想杀我,但瞿安听见了,与他说,我是他师父。
朱雀便将我放了。
“我那天晚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想起来,我这个弟子是个为了杀人可以连机簧都缝在自己喉咙里的疯子,如果他真的事出受迫,朱雀绝不可能活这么久。
而最可怕的是,他拥有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预感’啊——他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应感觉到朱雀的不怀好意,他那趋利避害之天性,怎么可能不从一开始就救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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