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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落凤(第4页)

阿母唱得尤为好听。

许是因为凤凰花落在她间,比簪在别人上都要好看。

也或许是因为她每每唱起这歌,心里都在想念阿父。

沈盈缺每回都格外捧场,歌声一响,她就立马从屋里跑出来,坐到阿母身旁,托腮认真听,比听夫子讲课还要专注。

后来有了阿弟,她便抱着阿弟一块听。

再长大些,她就跟阿母一起唱。

看见阿父得胜归来,便欢喜地蹦跳过去,伸手要他抱,把歌唱得更加大声,逗得阿弟“咯咯”

直笑,口水湿了满襟。

阿父打趣她:“这是谁家的小促狭鬼,小小年纪,就开始思念情郎?”

说完,又将她抱到肩上,指着树上的金铃说:“那是你阿母去信安郡行医,路过那烂柯山,从一位高僧手里求来的,开过光,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响,除非你命定之人出现。

阿珩可千万竖起耳朵听仔细咯,谁家儿郎能让那只金铃响彻落凤城,你就一定要把那人留下做夫郎。”

彼时她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夫郎”

就跟糕点铺里卖的糖糕一样,甜甜的,很好吃,于是乐呵呵地说“好”

,越卖力地坐在树下唱歌,像凤凰神女那样,翘等待她的月光。

遇见萧意卿,也便是在那个时候。

十二岁的少年郎君,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好看,一袭白衣端端坐在满开的凤凰树下,让她想起夫子教过的一个词:蒹葭玉树。

然浓睫下淡淡扫来的目光,却比昆仑山上的寒冰还冻彻肌骨。

一面端着茶盏欣赏茶汤的颜色,一面夸赞阿母沏茶的手艺,像个小大人,却是一口茶也不曾吃,一块点心也不愿碰。

虚伪至极。

她很是不喜。

也甚是奇怪,他一个天潢贵胄,为何放着建康城的荣华富贵不享,跑来边地吃苦?

阿父不肯告诉她原因,她也懒得多管,只当他是借住在自己家里的一位客,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于是每天照旧去校场和阿父学骑马,帮阿母照看药田,累了便坐在凤凰树下唱歌。

日子简单轻快,仿佛指尖拨在琴弦上,叮叮咚咚,永远不会绝断。

而“永远”

,是不会有尽头的。

直到她十岁那年生辰。

羯人忽然兴兵南下,攻破落凤。

阿父战死,阿母身亡。

沈家上下化作一片火海,入耳皆是刺耳悲鸣,俨然一座人间炼狱。

她拉着阿弟的手,拼命往城外跑,却还是被赶来的羯兵追上。

沾满血污的脏手牢牢掐住她脖子,将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刀尖悬在她喉腹间来回比画,嬉笑询问同胞,从哪里开始剖。

残留的鲜血顺着锋刃滴落,须臾便着透她衣襟。

阿弟一次次冲上来,锤他手臂,咬他手腕,掰他手指,两只稚嫩的圆眼溢满猩红的愤怒。

却只能在他们招猫逗狗般的嘲笑声中,被一次次踢开,打开,踹开,额角红了大片。

刀尖刺下的一瞬,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闭上眼都不敢看。

然预想的疼痛,却始终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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