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垂,低声说道:“一年来我数次惹怒父王,今次又犯下违抗王命之罪,恐怕难得父王宽宥。”
虎缶一边斟满角杯,一边说道:“殿下切勿忧虑,依小臣之见,凭三事可知大王断不会治殿下违命之罪。
一者,此番大王令小臣宣达王命,仅是口宣王命,未有刻辞王命。
若大王欲治殿下违命之罪,乃天下大事也,必以刻辞王命昭告天下。”
说罢,虎缶再次将杯中酒喝尽,看来一路奔波,口中甚是干渴。
子昭说:“许是父王气急,顾不上作刻辞王命。”
虎缶接着说道:“殿下勿急。
二者,王命中仅是督促殿下往河邑,若失期不至,则治以军法。
须知违抗军法之罪虽重,然而远不如违抗王命之罪重也。
三者,臣下与殿下交好,殷都中人尽皆知,大王偏偏遣小臣向殿下宣达王命,足见舔犊之意。
臣所言三事,如仅见一事,尚不见大王心意,有此三者,足见大王必不治殿下之罪。”
子昭点点头,轻呷一口温酒,心中踏实了许多,继续问:“然而,正如方才君言,父王原是欲治我罪,是太傅宗尹苦劝,父王方才回心转意。
这又作何解?”
虎缶胸有成竹地答道:“大王治理天下,统驭四方,王命必当令行禁止,方可使天下畏服。
如今殿下有违王命,大王若无治罪之意,必使王命失其威柄。
大王无治罪之意,敢出治罪之言,是知必有为殿下求情之人。”
虎缶吃块炙烤得脂溢皮焦的肥羊肉,接着道:“太傅教授殿下数寒暑,师徒情深,宗尹乃殿下堂伯,血浓于水,大王深知二人必会为殿下求情。
何况,太傅与宗尹,饱谙世故、老谋深算,大王爱子心切之意,二人又怎能不知?只是顺水推舟做个善人,人情卖与尊父子啊。”
虎缶酒肉下肚,声音高了一度,说话也不再拘礼。
虎缶一手斟酒,一手夹起一只酱卤鸡腿,说道:“你我相识多年,今为至交,日后必为君臣,请听臣斗胆一言。
自中丁(商王朝第十任君王)以降,大商历经九世之乱,商道不彰。
大王本欲复振大商,怎奈畿外敌方多有侵扰,近日近畿目方又起反意,须知目方距殷都比我虎方还近,王师左支右绌,大王殚精竭虑。
劝君谨遵王命,休教王上忧虑。”
张嘴撕下一块鸡肉,边嚼边说:“大王嫡子仅君一人,其余庶子难孚人心,若君今后勿违王命,他日必为天下一人。”
子昭听着眼前挚友的肺腑之言,习惯性地欲辩驳几句,但心知虎缶说得没错,而愿意不顾个人得失向自己道出逆耳忠言的人寥寥无几,于是遥举酒杯向虎缶致意。
忽然,子昭似乎想起什么,端着杯中未饮尽的酒,皱眉思索道:“我与鬼殳只两人,无牛无马,那日出殷都东门后,向河邑方向南行一日三十里后在一羁所歇息,第二日天未明便出羁所,四望无人,方才转向东行大道往柚邑去。”
虎缶吃尽箸间的酱卤鸡腿,撇撇嘴,说道:“如河邑的邑长、邑尹(城邑副长官)、田官、廪尹、羁正,大王只需令一骑飞驰赴河邑一问此等邑中官吏,便知君上是否抵达河邑。
便是从殷都派出的斥候,沿路追随都能探得得君上的行踪。”
子昭叹口气,道:“所言极是,此等道理一想便通,我竟疏忽大意。”
虎缶宽慰道:“非是君上不解此中关节,而是君上极不愿去河邑,故而四处游玩,心中又自生出大王自始至终不知此事的奢望,意图使自己释怀。”
子昭击节道:“且慢,父王是何时知晓我未至河邑的。
虎缶想了想,答道:“三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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