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不是有意要听壁角的,起先他们不满于女郎入太医局做直院,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后来他们说起识谙,她也只是感慨命数无常,识谙若是没有下落不明,自己确实不可能接任这官衔。
但随着他们越聊越深,她的心也渐渐提起来,最后听黄冕提起小冯翊王,她的脑子里便“嗡”
地一声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识谙入川蜀,是神域安排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呀?
心头擂鼓一样地急跳,她循着他们说话的声音找过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黄冕与副使正站在药柜前,查看新送进来的药材。
手里捻着一支老山参查看,眼梢忽然瞥见一个身影移过来,两人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顿时着了慌,副使道:“向娘子……你……你怎么还没回去?”
南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走到黄冕跟前问:“院使,我先前听你们说,我阿兄去川蜀治疫,是小冯翊王安排的?”
黄冕脸上表情尴尬,他和副使随口闲聊,局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也是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了,实在没想到隔墙有耳。
其实被她听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局中医官奉命派往外埠协助治疫是常事,既进了太医局,没人保证你只在宫中转悠转悠,领着俸禄吃香的喝辣的。
问题就在于,这件事不是牵扯上了小冯翊王吗,人家是天潢贵胄。
到底向识谙的死与他有间接的关系,被向家人知道了,难免会迁怒。
届时小冯翊王怪罪,自己吃罪不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不能坦荡说出实情。
于是黄冕堆起了含糊的笑,“向娘子听错了,我不曾提及小冯翊王。”
边说边瞟了边上的人一眼,“副使,你说是么?”
副使忙颔首,“对对对,并未提及小冯翊王,向娘子确实是听错了。”
可南弦并不相信他们的话,自己明明听得很真切,如何会错!
心在隆隆地跳,脑子里也一片荒芜,她只是想不通老天爷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自己真心对待的人,居然背后使诈,害了识谙。
然而在这些人面前,她不能乱方寸,勉力定住神,她勉强笑了笑,“原来是我听错了,想是这两日太累的缘故,请院使见谅。”
黄冕和副使打着圆场,又敷衍了两句,很快便离开了。
南弦看他们脚步匆匆走远,外面的天也矮下来,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垂着袖子,从太医局大门上出来,一路往南到了云龙门前。
将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朝对面的苍龙门望了一眼。
神域在里面吧,她心里攒着怒火,迫不及待想质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理智勒住了她的咽喉,她知道这是宫内,步步都有人监守,只要行差踏错一步,自己便也万劫不复了。
叹了口气,她收回视线,行尸走肉般迈出了宫门,门上的谒者向她行礼,平常她很谦和,但今日却不曾回应。
将要到止车门上的时候,忽然间下起雨来,端午后的天
气已经捉摸不定了,说要变天,眨眼便大雨倾盆。
万点雨箭坠落,笔直地打在青石板上,天顶还有响雷,闪电霍地一下牵扯过去,把穹顶撕出一道青紫色的裂纹。
瓢泼的大雨,没头没恼地砸在她身上,她全然没有要躲的打算,直愣愣地走出了止车门。
对面道旁等候的鹅儿穿过雨幕看见她,顿时大吃了一惊,然后忙抽出伞迎上去,急道:“娘子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出来,看看身上都湿了。”
南弦没有说话,淋湿了也好,淋湿了,眼泪便看不见了。
她木着身子坐进车里,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身体,寒意一阵阵堆叠上来,人也忍不住颤抖。
想起昨天的种种,怎么好像在做梦一般……她以为找到了一个能够互相取暖的人,却没想到,最凛冽的冰霜也是他带来的。
头痛欲裂……她艰难地抱住脑袋,佝偻起了身体。
马车在大雨里穿行,一阵阵雷声接连响起,间或一道惊雷,仿佛要将车棚劈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车外的鹅儿小心翼翼唤着:“大娘子,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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