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搬上马车后,站在孟宅大门口的裴莺却有些迟疑。
女儿还在屋里睡觉,要不要喊醒她一同去,可是距离囡囡睡下才两刻钟不到。
“秦洋,你和其他卫兵留在此处守着孟小娘子。”
霍霆山点了人留守。
裴莺迟疑少了些,片刻后走到秦洋前和他行了个万福礼道谢。
秦洋抱拳回礼:“裴夫人且安心前去,有我和众弟兄在,哪怕歹人插了翅膀也飞不进孟宅。”
最后裴莺上了马车,她才堪堪坐定,车厢内又进来一人,正是霍霆山。
与女儿乘马车回孟宅时,裴莺还觉得这马车车厢宽敞,车内软座舒适。
然而这人一上来,车厢还是那个车厢,却让裴莺忽觉狭隘了许多,连软座也不似方才来时的舒适。
但马车是人家的,裴莺也无权把主人赶下去,只能眼不见为净。
偏偏对面之人虽无出格之举,目光却很直白,看得裴莺如坐针毡,她忍不住道:“将军为何舍了乌夜此等良驹不用?”
未想到对面之人竟答非所问:“原来夫人还记得它叫乌夜,看来我说的话,夫人是记清楚了,吾心甚慰。”
裴莺觉得有些人还是不要长嘴比较好。
霍霆山又道:“昨夜我与夫人说梯田之策的谢礼往后会逐一奉上,此话绝非虚言,待回府后,烦请夫人跟我走一遭。”
裴莺警惕说:“是何种谢礼?”
霍霆山的手臂搭在旁侧矮柜上,指尖随意轻点着,“身外的黄外之物。
当然,夫人若是不想要那些,我以身相报也并无不可。”
裴莺恼红了脸:“黄白之物挺好,我就喜欢那些。”
霍霆山笑叹道:“夫人还是第一个在我面前直言不讳说喜爱金银的女郎。”
裴莺黛眉微蹙:“我与将军不同,比不上您财大气粗,我如今缺银钱,自然就爱银钱。”
霍霆山摇头叹道:“非也,我也缺银子,养兵是个烧钱的活儿。
将士们的伙食津贴,军马的喂养饲料,兵器的磨损更替等,无一不需银钱。
前些年碰上天公不作美,北方大旱,筒、定水干,农田绝收,百姓皆食枣菜,饿殍遍野。
那段时日我不是梦见大司农来找我哭诉说钱袋空空,再也无力施粥于民,就是梦见幽州大旱后十室九空,而北国这时却趁机来犯,对方兵强马壮,我方将士一个个饿成了皮包骨,战局倾颓,一败如水,居庸关和山海关具破,北国举兵长驱直入我中原,大楚民不聊生,我成了千古罪人。”
裴莺稍怔,她看着面上略有惆怅的霍霆山,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那么骇人。
她对霍霆山这个人无感,甚至因为他对她露出的充满男性的掠夺而惧怕不已。
但这一刻,他仅仅是北疆一个为粮食和敌军来犯而忧愁的守疆将军。
裴莺认真道:“将军,不必给我谢礼了,您将那些银钱留着养兵吧,我告诉您‘梯田’并非为了向您讨要谢礼。”
霍霆山看着她点漆似的眼,那双眸子漂亮极了,宛若两枚浸在冷泉里的黑玛瑙,她语气很郑重,脸上的表情也是,表里如一,是真的想让他拿谢礼去养兵。
霍霆山忽然轻笑了声,他倚在软座上,神情懒洋洋的,仿佛方才裴莺看到的那点惆怅是她的错觉:“夫人不必介怀,大旱早已过去,我如今还不至于囊中羞涩到连给夫人的谢礼也拿不出来。”
裴莺正要再推辞,又听他说:“且我向来是个讲信义之人,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他再次提起了“信义”
,还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颇有深意,裴莺的思绪又被拉回昨天晚上。
她忙垂下眼眸,心道这人也并非全然安分。
行吧,既然他硬要给谢礼,那她收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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