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面燕北五州中的朔州,如今已逐渐从去年那一战中恢复了民生,中原借使臣团向柔然表示了歉意,柔然方面看在王后面上,将此?事揭过去了,但边境仍是重军驻守,看上去对中原还是十分?不放心。
各国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这样的平静,就像是草原上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给人一种隐隐要有大事发生之感。
这日进到帐殿后,姬婴就带着姬嫖到内帐中小憩去了,阿勒颜在前面书房中,又看了看国相派人送来的几封文书。
阿勒颜翻了翻,皆与燕北五州人事调动?有关?,姬婴上回?派去的几位王宫督官,这几个月陆续开?始借核查府库为由,弹劾原本由朝中派遣的官员,似有要撤换燕北各州府衙门班底的意思。
国相又在随文书而来的密奏中再度提起,让他提防王后篡权的野心,前国相伊蒙也说过这样的话?,他看完想?起这事,烦躁地将那密奏和文书往案上一扔,随后起身走到窗边来,那窗子正好朝向南方。
就目前这些?密报来看,他倒是不担心她会看上自?己这个汗位,但从燕北那几州的变动?来看,他忽然莫名?有种预感,她恐怕是想?要借此?逃回?中原去。
他看着窗外?的天,正好一只苍鹰从帐殿上方飞过,在云层中自?在穿梭,往南去了,他看到那鹰很快消失在天边,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日暮很快落了下来,姬婴牵着睡醒了的姬嫖,悠悠走到外?间?来,她见阿勒颜还在书房里,遂一面吩咐传膳,一面打发人去书房:“去瞧瞧大汗在做什么,若没有要紧事,请他出来早些?用膳。”
过不多时,果然见阿勒颜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东边帐内,姬婴抬头?见他进来,面色有些?低落,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脸色这样差?”
阿勒颜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将向他跑来的姬嫖抱到腿上坐了,略带些?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好容易出来了,还要看朝臣在文书中争来吵去,有些?心烦。”
话?音刚落,不等姬婴安慰他,姬嫖已经搂住他的脖子:“我给父汗按一按,就不烦了!”
他转头?看着女儿,心中忽然阔朗了几分?,她还有女儿在这里,怎么会当真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一走了之呢?想?到这里,他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一些?。
正好这时有宫人端了膳食进来,她两个人带着姬嫖,热热闹闹地用完了膳,正好也到了篝火大会开?场的时辰。
这篝火大会也是柔然夏日的一个大传统了,每到这个时节,王宫都会在鹿浑海东边搭起一座巨大的篝火塔,众人卸下平日冗杂事务,在这里喝起酒来,唱歌起舞,围着篝火迎接黎明。
姬嫖也早被连翘和忍冬几个人带着到篝火那边玩去了,但阿勒颜汗不是那种载歌载舞的性?格,所以只和姬婴两个人坐在湖边的御帐内,远远地看着众人热闹。
他让宫人都退出了帐子,自?己拿过两瓶酒来,先轻巧地打开?了琉璃瓶的塞子,给姬婴斟了一杯葡萄酒:“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多少喝些?。”
随后又打开?另外?一个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冽的草原白。
姬婴本是不大饮酒的,加上草原的酒又烈,只有西域来的葡萄酒还算可以入口。
她想?着这些?时日的确也需要放松一下,于是端起酒杯来,跟他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喝了小半杯。
就这样对坐闲话?,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阿勒颜喝得开?始有些?面带酡红,托着腮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又把酒杯举了起来:“这几年,我到现在都总觉得像做梦一般,如果真的是梦,那就最好停在这里,便可以再也不出去了。”
姬婴此?刻也喝得有了几分?醉意,看着他精致的容貌,此?刻却不知何?故带上了些?淡淡的伤感,遂轻轻问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来?”
阿勒颜低头?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我记得中原话?中有‘生同衾,死同穴’,若得如此?,也不负此?生了。”
“你的愿望倒也朴素。”
她笑着说完,又往前探过身子,细细看了他片刻,“别皱眉,其实?你笑起来最好看。”
阿勒颜也抬眼看着她,随后忽然放下酒杯,起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出湖边御帐。
帐外?宫人刚要走上来,却被他抬眼制止了,随后他大步往后面帐殿走去,将盛大篝火和人群唱跳声都抛在了身后。
这一晚的鹿浑海湖边,所有的喧嚣与热闹都集中在篝火周围,与主帐殿这边的幽暗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远离人群的夏日深夜,也并非完全宁静,可汗帐殿虽然远离其余从帐,可以不闻人声,但窗外?还是不时有草中细碎的虫鸣传来。
姬婴躺在榻上,面朝里背对着阿勒颜,他把头?靠在她后颈间?,长密睫毛划过她的皮肤,微微发痒,他的声音闷闷的:“玄娘,什么都依你,只是千万别离了我。”
她没有说话?,他的手像柔软坚韧的藤蔓,让她感到有些?难以挣脱。
感庭秋
湖边篝火周围的人们,大部分都留在了那里等看日出?,就连姬嫖也不?肯回帐去,只趴在?连翘的肩头睡了?几个时辰,到破晓时分,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直坚持到看见了太阳升起?,才被扛回侧帐殿睡觉。
所以这日晨间的鹿浑海帐殿群十分寂静,无人走动,只有草间的虫鸣,还在?不?眠不?休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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