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飞鸟乍听了离弦箭,裴临的肩膀骤然一僵。
他还来不及反应,抓在他手腕上那只软绵无力的手已然松开,再低眸时,姜锦便又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这两日如此折腾,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更何况姜锦不是铁打的,她的身体还没有经历过那些淬炼,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姑娘。
她的小臂无力地垂下,正好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裴临趁势捉起了她的腕子,放平,长指微屈,感受她的脉搏在他指尖之下滑动。
他通岐黄之术,如今倒刚好派上了用场。
她虽发热,但好在脉象还算无大碍。
果然是不一样的。
在未曾受伤之前,她的身子一贯康健,即使经历了像方才那样的大起大落,损伤也只在腠理。
裴临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旋即低眸,掩去满目自嘲。
他不意外姜锦会有此问,只是他没想到,这一问会来得这么快。
情急之下,他做不出天衣无缝的决定。
正如那日山中,姜锦救下受伤的他,她那时的表现落在他眼里,处处都是漏洞。
而他救人心切,自然也顾忌不了太多有的没的,恐怕已是惹了她的怀疑。
虽未必疑心自己和她有相同的遭遇,但恐怕也在猜疑他居心不轨了。
这一世,他本不愿姜锦与裴焕君这个危险人物再有瓜葛,谁料派了元柏,却还是没有拦住她。
命运似乎又推动他们走上了这个路口。
如今之计,也只能再徐徐图之了……
她不愿与前世的他有纠葛,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机关算尽,直到这个时候也不敢坦诚。
如何坦诚呢?与日俱增的隐瞒只会将她越推越远,但若坦诚相告,只怕她立时就会与他分道扬镳。
谎言和欺骗就像一杯喝了只会拖延死期的毒酒,明知早晚会死,却总还是满怀希望的饮下,期待哪日的神迹……抑或是死期到来。
裴临动作极轻地松开了姜锦的手腕,帮她掖好了被角。
他起身,找了小二来,要来纸笔写下药方,差他去抓药。
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再回去的时候,姜锦的状况居然已经不太好了,手死死攥着被子,双目紧闭到眼睫都在打颤,涔涔的冷汗像骤雨一般,从额角往下淋。
听到推门声的瞬间,她自梦中惊厥,蓦然睁开眼,空乏地望向房顶,直到意识逐渐回笼,而她反应过来屋内还有旁人之时,才终于勉强回过神来。
裴临却不知何时已经背过了身去——他还记得,她一贯不爱在人前显露狼狈。
直到身后传来她沙哑的“多谢”
,裴临这才转过身。
姜锦又闭上了眼,清晰可见的泪痕自眼尾垂至两腮。
裴临能猜到她大抵在做什么噩梦。
多年夫妻,彼此的底细那是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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