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殷幽然立着,俯视被她掷于阶上人事不省的裴晗,灯下看人总添三分颜色,她轮廓被描摹得清晰,罗刹般冷冽神色也灼灼夺目。
这是平日姜殷师父接见外客或是晨省的正殿,她本不该深夜前来。
她已知是不敬,于是一提衣裙往下利落一跪,沉声向内殿寝宫道:“师父,匀净深夜叨扰。”
她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上激起几阵回音,过了半晌,后殿传来脚步声,一个清瘦女子着一式黑衣斗篷走上前来。
她手秉一盏烛火,行至姜殷跟前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秀脸庞。
姜殷抬头见了她,微微一怔愣,道:“十三师姊。”
“师父起身了,先差我来瞧瞧,”
十三声音带点笑意,半蹲下来拉住姜殷手掌,将她扶起来:“你总是不叫人安生,怎么教雨淋成这样。”
只见眼前女子秀髮微散,腰间别着琥珀弯刀,黑斗篷下微微露出雀白秀颈,上嵌金色项圈,正是这夜执勤守在师父身边的明十三。
明十三是浮月阁最得师父青眼的弟子之一,待人向来又最亲和,姜殷少时一直仰慕她。
如今已须臾十载,明十三的眉目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此刻仿佛一团不真实的梦。
姜殷心内微动,面上却仍不动分毫,她反握住了师姊手掌,面不改色扯起谎来:“不是匀净不懂事,是这男人深夜忽然敲我的窗求我救命,浑身都是血。
师姊,我一向是没主意的人,只得来找师父。”
她杏眼圆睁,汪了薄薄一层泪,竭尽全力去装作多年前那个没有任何心机头脑的姜殷。
她装得大抵还像,明十三并没起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执着灯盏去照裴晗脸孔。
她微微解开他衣带,只见单是这短短片刻,他身下便已积下了小小一滩血,身上除却新伤,前胸后背衣裳遮体之处遍布陈旧伤疤,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必是给凌虐惯了的。
“天呐,他可真是遭罪了。”
十三低声叹道。
前世姜殷丝毫不会医治,接连一个月每夜溜进藏书阁翻医书,将一年的药例几近抓空了才捡回来裴晗一条命,此刻她心里依稀记得他身上伤痕,脑海里描摹着他血肉模糊的心肝脾肺肾,仿佛隔空晕了一场血,用力咽下喉间灼热血气。
“你可知道他什么来历么?”
十三问道。
姜殷轻飘飘答:“他自称是宁王次子,单名一个晗字的,师姊可听闻过么?”
十三听了这话,乐了,道:“那可不是你将来的本家人,怎么反问我听没听闻过?”
姜殷少时爱慕阙京的裴暄,这一点亭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从记事起就明白自己要嫁给的是皇帝的嫡子长孙,虽不明白其中含义,更不懂未来太子妃和皇后的意义,只是从小同一个人绑在一起,情窦初开、心意无托时也不免真的爱起他来。
年岁小时她在阙京时同裴暄也见过两次,皆是远远的,公子暄年岁略长她些,一身月白远远立于庭内松下同她遥遥致礼时,当真是芝兰玉树的尔雅佳人。
从小姜殷调皮时,师姊只要一句:“匀净调皮,要暄哥哥给接走罢了!”
姜殷就会安静下来,脸红成一颗柿子。
她正待要装出脸红娇嗔的模样,师父便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
亭山弟子皆不知晓师父姓氏,只知道她单名一个清字,是以在外也有管她叫清师父的。
清师父年岁已长,步伐也略慢些,行至裴晗身侧时俯身探他鼻息,三指又在他腕上停留了片刻,道:“没有性命之忧。
是匀净给捡回来的?”
姜殷忙点头道是,又将方才讲给十三的情形重复了一遍。
“你和师姊到殿外稍候。”
清师父抬了抬手,十三见了便牵着姜殷的手往殿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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