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卢三白很得体,他只是走到了我旁边。
声音低沉地说,你怎么不去死。
卢三白一生顺风顺水,他是十里八乡稀缺的高中生,吃公家饭,讨到了最漂亮的老婆,有一个能证明他基因的、次次考第一名的儿子。
现在他的梦碎了,没人捧他的脚,那些开厂子开豪车的大老板比他值钱的多,老板拐走了他的老婆,儿子可能证明不了他的基因,是个杂种。
卢三白把他的悲惨归结于时代的变迁和知识分子的落魄,而我,我是他屈辱的佐证。
我每次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都能发现他在盯着我,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
他拳头握得很紧,可能是想要肢解我。
第一刀先剜去我脸上的痣,第二刀戳瞎我的眼珠子。
但他最终没有,他在家里放了些保证我不死的食品,然后回他的办公室,然后出走,尽力不见我。
这是我想要的,我一人,氧气会比较多。
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卢三白一直活到儿孙满堂,所以这个关卡他必然爆发。
卢三白的巴掌是在一个刮风的夜晚落下的,当时他喝得很醉,变成一滩倒在沙发上。
我从里屋伸头,看了他一会儿,起来给他倒了杯水。
爹,你喝点水。
我小声嘀咕。
他本来是低着头的,闻言上瞅,然后眼珠子落在我身上不动了。
迎面而来一股劣质白酒的味道,他木着舌头问,谁是你爹?
脸被扇到另一边,搪瓷杯子掉到地上,我脚面砸了满满的水。
他白多黑少的眼睛像蛇,然后毒蛇张开了嘴,毒液喷了出来,厉声,谁是你爹?
他开始打我,用巴掌。
我在地上滚着躲,痛得直抽抽,他却像是不解气,又抓起别的打我。
我看着出现在上方的东西,取代巴掌的工具,鸡毛掸子、擀面杖子,最狠的还是炭火夹子。
炭火夹子是铁的,落在皮肉上的时候细胞在嘶吼,有一下抽在胃上,我喉咙里一阵干呕。
他忍不住了,他骂出声了。
他骂,狗娘养的!
婊子生的!
杂种!
杂种!
找你的贱娘去吧!
他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碰见这么个玩意儿!
在他眼里我不是没有杂毛的小白狗,我是窝里下的那只混得看不出颜色的东西,甚至连是狗是猫都不知道。
他还要养着,他还要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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