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借着夜色遮掩,只一路奔波下山。
她测过药性,酸梅饮约可以让自己昏睡上大半夜,而陈松墨等人俱是气血充盈的精壮汉子,保险估计,两个时辰便能醒。
所幸根据裴慎所言,这金龙四大王既是运河水神,其庙宇必定就建在运河不远处。
沈澜靠着士商类要中的程图,只下山后顺着官道又是跑,又是走。
她身上除了一件襕衫、些许钱财之外,再无他物。
此时月明星稀,夜里闷热,沈澜深一脚,浅一脚,只走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约摸赶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通州驿码头。
通州驿码头是整个京都最大的码头,沈澜放眼望去,见茫茫河面上舳舻千里,帆樯如林。
夜里成千上万的船只,不论大小,尽数燃起气死风灯,灯火烁烁。
放眼望去,天上繁星,地上舟楫,交相呼应,好似星子天上烁,舟在镜中游。
沈澜略有几分惊异。
三年前她随裴慎从扬州赶赴京都,却偏偏转道山西,何曾见过通州驿这般繁忙热闹的景象。
尤其是夜里,黄船上有太监押送三大殿木材,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吃水极重的三层高漕船旗帜招展,塞满了粮食,漕丁持枪林立船头,快船上锦衣卫往来奔波,还有赴任的官船、民间货船客船小舟……四方口音交杂,八方货物齐聚。
沈澜一时间竟深呼吸一口气,腥气的河水夹杂着嘈杂声调,那是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景象。
沈澜回过神来,立于河边悉心观察了一会儿,便见有三两客商结伴于一艘小舟中下来,即刻就有脚夫们迎上去,只追缠着客商。
沈澜见状,二话不说走过去,拱手笑问道:“敢问诸位,方才那艘船,船价几何?”
那几名客商俱是生意人,出门在外,自然是结伴同行,见沈澜孤身一人,穿着襕衫,肤色白皙,看着便不像强人,于是笑脸迎人道:“我等从杨村驿来,一人三十文。”
沈澜回忆了一番士商类要中的程图,这杨村驿在去往天津卫的路上,往下,方能过沧州、德州,紧接着再一路南下,途经三十余个驿站去往苏州。
她又想了想那船只大小,此舟不大,这般吃水浅,夜里寒风朔朔的船只,哪里敢走长途,故而运送到京都与天津卫之间的杨村驿,已是极限。
想来这些客商的话是真的了。
沈澜又道:“不瞒诸位,我欲夜渡,只是不知那船家可曾有过不轨之举?”
那客商自己也是出门在外,提心吊胆的,闻言难免心生同情之意,只道:“我等从杨村驿来,这船家尚算规矩。”
沈澜便拱手笑道:“多谢诸位了,预祝诸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那几名客商便大笑起来,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沈澜便快走几步,那撑船的船夫刚送客商下船,便见有个白净的后生过来,只笑脸招呼道:“去杨村驿,小公子可要去?”
“敢问船家,船资几何?”
沈澜笑问道。
那船家瞥了眼沈澜,道:“一人三十文。”
沈澜便晓得这船家尚算老实,却依然竭力装出一副没钱样。
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倒了倒,只倒出四十文钱来。
又一个一个地数了三十文,一字排开在手上,复又数了一遍,这才递给船家,讪讪道:“囊中羞涩。”
船家一面心里鄙夷,心道这穿得人模狗样的,竟也是个穷酸书生。
一面又感叹世风日下,如今这穷秀才都不穿炼熟苎布做的襕衫了,人人都穿上湖绸装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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